她喜欢穿毛衣,宽松的,紧身的都让她穿出慵懒的味道。人们都说梨是个懒女人,懒得有魅力的女人,房间的东西从来满目狼藉,可她偏偏什么都找得到,当她那些穿着干练的女同事丢了不只一个手机的时候,她还拿着自己的旧苹果玩的不亦乐乎。她从不刻意打扮自己,黑色的高领长毛衣,黑色的羊皮短靴,背一个橙色的大包,天生有些棕色的头发衬得她皮肤发亮发白。阳光有些晃眼,她就这样眯着眼睛走在冬天的路上。到达公司的时候,已经不早了,她和技术部的一群男同事挤在狭小的电梯里。她低着头,看着电梯里这些男人的鞋,灰扑扑的皮鞋,锃光瓦亮的新皮鞋,潮流的翻毛皮鞋,还有,一双雪白的白色板鞋。她顺着脚一路看上去,只看到了他脑后短而柔软的头发,和脖颈上那颗黑色的痣。电梯里的人越来越多,她感受到身边的男人不怀好意的笑,她被挤到了电梯的角落,动弹不得。她依旧是慵懒的笑,低下的脑袋被长长的垂下的头发遮住了眼睛,看不清,所以,便都不以为然。电梯还在上升,电梯里的男人也都离开的变不多了。她闻着这逼仄空间里的混浊空气,突然感到窒息。她猛的抬起头,一双温暖的眼撞了进来。她在心里浅笑,哦是他,白色板鞋。
她和他并肩走出电梯门,她听主管喊他纪。原来他是技术部门的技术员,正好上来负责检修她们部门的电脑和系统。她从未注意他,可总觉得时常碰到他,是那种干净的不曾污染的熟悉感。她依旧低着头,却能感觉到她身后那双眼睛的视线和温度。
公司里的人几乎都知道,梨是被抛弃的女人。大学刚毕业那年,梨才不过二十一岁。有着清秀的眉眼,修长的身材,还做的一手漂亮文案。自然她是受欢迎的,也自然刚出社会的她是抵不住成熟男人的追求的。她的上司很高,西装革履配上冷冷的眼显得有些不可一世。可他对梨是极好的。每天接送,还时常送花,是那种最俗气的,红的发黑的玫瑰。他给她买路边的红豆饼,怕冷了,揣在自己的怀里。梨接过红豆饼,笑着埋在他的衣服里,闻着他身上的红豆味儿和淡淡的烟草味儿不禁在心里想,我一定要和这个男人过一辈子,那种永远不分开的一辈子……
下班了,梨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肩膀,又是一天过去了,她提了包,准备去新开的日本料理犒劳犒劳自己。一出门就下雪了,纷纷扬扬,像是要把这世界都掩盖了一样,梨有些冷,她缩了缩脖子,加快了脚步。路上的情侣很是兴奋,她能听到女孩儿和男孩儿高兴的嬉闹声,他们进了一家格子铺,她看到男孩儿把挑好的围巾围在女孩的脖子上,眼神里满是宠溺。这一刻梨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这个城市满是人流,满是灯火,可没有一人,一处是属于梨的,她居然想起了白色板鞋,那个有着温暖眼神的男人。可惜,白色板鞋应该配白色帆布鞋,而绝不可能是她这双破鞋。
那也是一个下着雪的晚上,天有些灰。她终于如愿以偿把自己的第一次献给了心爱的男人。很痛,很痛可她却听到他的那句我爱你。她像是在黑暗的海里沉溺却抓住了救命稻草,不断上升,上升,终于仰着头冲向天际,那里很美,有她梦想的家和心爱的人,她以为这,就是幸福。她扭过头想看看窗外的天,可她只看到自己有些苍白的脸,和嘴角的梨涡,眼睛模糊,她的泪滴到男人的手上,摇摇欲坠~~~
她怀孕了,可是,他却是走了。她一个人到医院打掉了孩子,没有掉一滴眼泪。有人说她可怜,有人说她坚强,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她是把最残败的自己埋在深处,不愿再用眼泪祭奠。。。。。
梨果然还是感冒了,虽然放弃了去日本料理店,早早回了家,蒙着被子睡了一觉,起来依然浑身发冷, 她换上了暗红色的大毛衣和蓝白的牛仔裤准备洗漱去上班。已经是十点左右的样子,外面是白色的世界,有几只土狗在雪里疯跑。她拿着牙刷狠狠地刷着牙,嘴里有点酸,胃里是空空如也的灼伤感。她抬起头,看着太阳,阳光很好,把她脸上的细绒毛照的发亮,从刷牙杯折射的光映在白色的瓷砖上,是七彩的颜色,晃动的,七彩的颜色。她感到一阵眩晕,眼睛发黑,她扶着墙低下头,苦笑着,果然呢,阳光是暖,可贪恋久了,依旧是黑暗的深渊。她决定不去上班了,和公司请了假。把头发松松的绾了个髻,和着衣服钻进了已经冰冷的被窝,她昏昏沉沉的半睡半醒,似乎听到了门铃在响,一阵一阵,像是她去云南的时候木门上飘荡的风铃声,她有些费劲的起来,揉着脑袋,打开了门,门口是那双白色的板鞋,白的不真实,她抬起眼,看着门口的男人,那人有些局促不安,似乎想用手挠挠头,可是两只手拎满了吃的,他忙开口,我是纪,在公司见过,他们说你病了,我来看看你。梨把溜出来的头发勾到了耳后,用淡漠的声音说,我不认识你,你走吧。她的身体有些摇晃,连关门的力气都没有,脚下一软就要倒下。纪忙把东西扔在地上,扶着她进门,她虚弱的像一块棉花糖,纪在心里笑,可她说的话可是一点儿都不甜。他把梨扶到沙发上,转身去提门口的袋子,在厨房乒乒乓乓捣鼓了半天,梨似乎闻到香甜的米香,是公司门口那家老字号粥铺的味道。她睁开眼,看到眼前这个男人,皱着眉头,端着碗,发出有些遥远的声音,你病了,快先喝点热粥吧,是你喜欢的那家粥铺的味道。她没有张开嘴,只是把头斜斜的靠在这个男人的肩上,去寻找他脖颈上的那颗痣。纪身体一僵,有些不知所措。端着碗和拿着勺子的手呈椭圆形搁在空中。他听到梨软软的声音:你是谁,我不知道。你一定也不知道我是谁吧,等我找到你脖子上的那颗痣你就离开,好吗?纪脖子上有温热的湿气,和滴落的由热变冷的泪滴。他心里一阵紧缩,莫名其妙的痛感遍布全身。他把手里的碗勺放在茶几上。用手臂轻轻的抱着梨。用近乎发抖的声音说,我知道你是谁,你是喜欢穿毛衣的女子,你是喜欢下班一个人去喝粥的女子,你是生病却不懂得照顾自己的女子,你,是受过伤的女子。你是下雪天也要喂流浪狗的女子,你是笑起来很好看的女子。我也来告诉你我是谁,我很简单,我就是单纯爱着你的男子。
梨迷迷糊糊听着,问,你是纪,我是梨。是因为寂寞所以离开。还是因为离开才会寂寞呢?
纪笑了,说,真能扯,明明是:纪念梨花绽放。
梨睡着了,就靠在纪的肩上。嘴角的梨涡越来越深,倒真像是一朵绽放的梨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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