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目测有60多岁，头发花白，脸上也满是皱纹，皱纹像山间小路那般紧密，人很瘦，腿只有我胳膊粗，感觉一阵风都能吹倒。她不怎么笑，但说话时，还是无意间暴露了嘴里仅有的两颗牙。
见面时，她喃喃自语，我也听不清，出于礼貌，只好笑着点头：“好，我知道了。”我问她女儿：“奶奶说的啥呀？”她摇摇头：“不管她，她喜欢自言自语。”
前两天，我又在街上看到她，她看上去很高兴的样子，冲我咧嘴笑，但不知道在说啥。她女儿在旁边，催促着她，你在说什么啊？说了人家都听不懂，走了，回去了。
她收起笑容，一步一步地挪着步子往前走、很慢很慢，感觉能走一个世纪那么长。我心里有点难过，这女儿也太不孝顺了吧，就不能多点耐心吗？就算听不懂，不能学着理解吗？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女儿是最孝顺的。
有一天，妈妈、小姨和我去她家做客，她家女儿很热情，又是杀鸡又是买牛肉，桌子上摆满了菜。老人也上桌了，她的旁边铺了一张白色的毛巾，我很奇怪，这是用来吃完饭擦脸的吗？我盯着那毛巾很久，她女儿解释道：“我妈牙不好，她吃菜都要手撕着慢慢嚼，毛巾用来擦手的。”我不禁感叹这女儿的贴心。
但，牙不好，这些荤菜，她能吃吗？她女儿这时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今天忘记烧茄子了，这些菜，我妈都咬不动，可怎么办？”我看向老人，她碗里只有一碗米饭，她看着桌上的菜也迟迟没动筷子。
“妈，这个豆角烂了，你吃吧！”说着，她女儿就夹起豆角放到她碗里，顺便给她倒了杯饮料。她这才动起筷子。老了只能吃豆角，好可怜，我又开始同情她了。
这时，小姨出声了：“我记得我上学时，表姑奶不是这样啊，那时候多厉害啊！一个人一天就把家里5亩地的稻子都割光了，而且那时候比现在胖多了。大家都说她能吃会干，现在怎么呆呆傻傻的？”我妈马上呵斥了我小姨：“燕子,你怎么说话的呢？”
她女儿笑着说：“没事，我知道燕子性子直，人年纪大了可能就这样了，也可能是老天想让我妈休息休息吧！”老人啥也没说，只是在用手很认真地撕着豆角，一点点地撕，像是在完成一幅艺术品。
“你今年不上班了吗？”小姨问她女儿。
“去年年底回来到现在，也不可能上班了。哥哥和妹妹她们照顾不了妈妈，他们在这呆了两天就嫌烦，走了。我妈也离不开我，所以只能我在家照顾了。”
“那你老公呢？还在外面上班吗？”
“在啊，不过他也身体不好，中风了，现在也不能干什么重活，见人也说不了话，就笑笑，还好，儿子在他身边。”
“你作为大姐，也是很辛苦了。”
“你不知道是有多辛苦，年轻时也是为了父母，找了个男的帮贴家里，人家嫁给了喜欢的人，我是为了家而嫁。”
原来她是招亲，这样家里就会多个男子汉帮种地。那年代的感情是个奢侈品，我感叹道。可这样做，值得吗？
吃完饭后，老人又开始拉着我妈絮絮叨叨，我因为听不懂就走远了。回来的路上，我问妈妈：“你听懂那老奶奶说啥了？”
“她说年轻时她老头对她不好，老是打骂她，现在好了，他老了也打不动了，而且家里的孩子对她很好，现在就算她被打，女儿和女婿也会帮衬着，现在她不怕他了。”
对于老人和她女儿而言，爱情是个奢侈品，婚姻也不过是种该履行的责任，所以她们哪怕被家暴也不敢逃离，为了照顾家人可以和不爱的人结婚，从来都是被动选择另一半，真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现代人能自主选择爱情，可幸福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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