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一
杨浦区有个叫姓姜的哥们儿,我曾经把他当朋友,经同住杨浦,一个姓张的大哥介绍认识。他当时的名片印的是,中X冶上海分公司副总。是的,名头儿挺大的,乍一看,yq大厂。
印象中,这人儿比我大个十来岁,个头不高,不苟言笑,一副深沉的样子。家住在杨浦的一个老旧社区,社区的名字我忘了,我去他家喝过几次茶,他在那儿有两套房,母亲一套,他住一套,面积都不大。
妻子很瘦,整天像大病初愈的样子,养了一条流浪狗。有一个儿子,身材细削,长头发,面色苍白,大专毕业,不上班,整天在家上网,见人不怎么说话,一幅宅男模样儿。
那些日子,和老姜经常喝喝茶,有时候去张哥家,有时候去他家,有时候也来我办公室,走的时候,我不是给点儿特产,就是送两盒茶。
也去茶馆喝,最多的是国顺东路的中和堂。上壶龙井,那儿的水果、糕点儿、小吃食不错,最喜欢的是煎馄饨,蘸点老陈醋,味道美得狠。
然后是吃饭、唱歌、泡桑拿。吃饭的时候,常招呼一个胖女人来,人高马大,与好看不沾边儿,三十多岁的未婚女人,让我感觉老姜好的这口儿很奇特。老姜不怎么喝酒,一喝酒就上脸,红得像蒙了块大红布。
但烟抽得厉害,一天几包硬中华。
后来,有人告诉我,老姜经常带着的胖女人,在军工路海鲜市场卖鱼。
唱歌的时候,老姜选的伴唱也就那样儿,由着他选,他眼睛撒摸好几圈儿,最后选中的那个不是胖就是矮。老姜歌唱得一般,中气不足,陪他一个晚上,他搂着姑娘,唱完《知心爱人》,唱《糊涂的爱icon》,他唱得很嗨,大伙儿耳朵遭罪。
请他去老家玩了两、三次,尝遍了沂蒙icon各色美食,逛完了家乡名山大川,去的时候两个肩膀扛张嘴,回来的时候,名优土特到手软。
两个年头泡下来,终于答应给点儿项目,项目在辽宁营口,是机电安装,我们的强项。我说,有点儿远。老姜嘴巴咧歪了一下,露出一口肮脏的黑板牙,说,别人抢都抢不到,你还拣肥挑瘦。
去营口跑了两次,项目位置不错,盘子也不小,但城市人口基数不大,赶不上内地的一个县城;流动人口很少,商业氛围不浓,总感觉心里没底,老姜催着签合同,我派了手下的小陈去现场配合。
小陈夏天去的,冬天才回来,我问他现场情况,小陈说进度很慢,我估计开发商没钱。第二年开春,决定放手,扔了点小钱,及时止损。小陈收获颇丰,营口的半年,谈了个对象,项目前期配合,事儿也不多,平时翻翻书,一不小心考出了二建。
张哥的邻居小裴就没那么幸运,和我一样,经他介绍认识了老姜。承包了营口项目的结构主体,还在营口租了套公寓,东北姑娘漂亮,小裴今天带个大长腿,明天换个小萝莉。项目上的钱没挣到手,家底儿倒是祸祸了不少。
后来,据说小裴卖房抵债,妻子和他离婚。与老姜老死不相往来,与张哥反目成仇!
之二
那一年春天,我想推掉东北的某个项目,请老姜吃个饭,老姜把他的董事长丙元叫上了。
那天,丙元还带了个四十多岁的上海女人,烫了个狮子卷,脸上脂粉涂得很厚。老姜也领来了军工路水产市场卖鱼的胖女人。四十多岁的女人坐在丙元身边,吃饭的时候,帮丙元盛汤夹菜;卖鱼的胖女人挨着老姜,一会给老姜剥个虾仁,一会又为老姜加块鱼段儿。
我还请了介绍我认识老姜的张哥,张哥领了嫂子来,饭店选在张哥家附近,一家古色古香的饭馆,名字我忘记了。张哥家嫂子帮我点的菜,菜系属杭帮菜icon,样式看起来很别致。
我带了两瓶五粮液,两瓶法国原装红葡萄酒。丙元说,他去年才做了支架。老姜说,那就喝个适量。我帮他把分酒器倒满,他也没说啥。老姜叫了瓶二十年黑标石库门,张哥肝儿不好,泡了壶普洱,他喜欢喝普洱,从年头到年尾。三个女人喝红酒。我把自己的分酒器加满,陪丙元喝白酒。
丙元口才好,理论水平很棒,旁边的女人,用仰慕的目光注视着丙元,能看出来她是丙元坚定不二的小迷妹。
看不出丙元刚做过支架之后,对酒丝毫的警戒,他杯杯见底,一瓶酒下去,与他对酌,我显得吃力。
丙元对我说,东北的项目,你不想做就不做吧!安排给别人接盘,公司最不缺少的是施工队。你缴给公司的二十万保证金,先不给你退,我手里还有个更好的项目,单机电安装就两点五个亿,做完这一单,你可以到海边轻松订套别墅。
我知道,这是丙元为我划下的大饼,就没接他的话茬儿,我端起小酒杯,说,董事长,我再敬你一杯!
保证金退给你,兄弟,你就出局了。很多人都削尖了脑袋想往里进,人啊!差的不只有钱,还有永远缺少的机会。丙元说罢,捏起酒盅一饮而尽。
说好吃完饭,到附近KTV吼两嗓子,可那天的两瓶白酒,我与丙元对分,丙元依就指点江山、谈笑风生。我却头昏目炫、昏昏欲睡!
那一夜,我不知自己是怎么回来的。第二天十点钟,我仍在床上混沌神游。张哥打电话给我,说,兄弟,昨晚上你失态了,说了什么话还记得吗?
我说,真的断片了,一点印象都没有。
张哥说,你指着丙元的鼻子,说,怎么看,你们都像是挂羊头卖狗肉!我问,然后呢?
张哥说,你还好意思提,然后呢。你吐了我一身,我帮你叫车回去……
过了会儿,老姜电话进来,能听出来,老姜很生气。他说,不能喝就别逞强,自己多少量,没点数吗?这下玩笑开大了,你抓紧给董事长道个歉!
我翻出丙元的号码,拔过去,第一次没接,我心里想,坏了,董事长真的生气了。第二次又拔,电话通了,没看出丙元情绪上的变化,他说,兄弟,公司看好你,我和姜副总也看好你,已经把你作为主力纳入分包商体系,你可要争气啊!
我在想,扯什么蛋呢?我只想要回我的押金二十万。
夏天的时候,丙元托老姜找我谈,西部的项目开出来了,机电的体量2.5个亿不止,需要200万保证金,董事长觉得你靠谱,山东人豪爽讲义气。董事长还说,他把你当兄弟,机会来了,优先考虑你!
我对老姜说,感谢董事长,也感谢姜副总,二百万保证金不是小数目,容我思量思量!
老姜说,两个多亿啊!十个点的纯利,就是两千多万,区区二百万保证金,算个啥啊?机不再来,时不我待啊!
我开了个玩笑,说,哥,要不,你帮我垫上,赚了钱,咱俩对半分!
老姜“迪”地一声,扣了电话。
临近春节的时候,丙元退回来我的十万保证金,剩下的,说,等明年东北项目的进度款,一进帐,马上还!
张哥又找了另外的朋友,接了西部项目机电安装的盘,保证金又找丙元谈了谈,降到了八十万。
后来,项目进展并不顺利,光投入,不见进帐,那哥们把多年积攒的家底儿,投下去,打了个水漂儿,没泛起一朵浪。工程完成了不足十分之一,便黯然退场!
再后来,与丙元对簿公堂,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官司庭外协商庭内审,再明白的人儿也没能理出个里表。
细细品,才明白,丙元与老姜这伙人,借了大公司台头挂靠,项目不管好赖,盛到盘里就是菜,分包商不明就里,见个坑就想跳。到头来,终是一场黄粱梦!
想一想那场醉过的酒,我说得没错,丙元老姜之流,就是挂羊头卖狗肉!这些人目前仍有市场,奉劝做工程的同行,一定擦亮眼睛。不能说他们行的是骗术,但布下的一定是陷阱!
之三
我推掉东北项目的第二年,丙元公司在鲁南某座城市承接了一个综合体项目,丙元董事长委派老姜负责项目建设。
张哥有一天兴冲冲跑到我办公室,说,姜副总亲手抓的项目,资金应该没什么问题,你有没有想法儿,拿一块儿做做?
我说,等回老家的时候,顺便弯一下,过去看看。张哥说,你什么时候回去,我跟你一道儿去。我说,到时候再联系。
决定回老家的那天,我开车去杨浦icon接张哥,在中原路靠近长海路的公交站,张哥戴一只白色遮阳帽,鼻梁上架一幅墨镜,拎一只方形拉杆箱正向我来的方向张望,张哥的旁边,站着的是在军工路icon卖鱼的胖女人。
我们在下午四点多钟,赶到鲁南的那座城市,在老姜入住的宾馆订了个标间,我客气地问那胖女人,要不要帮你订个大床房。
那女的脸上荡来一抹红晕,客气地说,谢谢你,我的不用你订!张哥诡秘地笑了笑,拍拍我的肩,没说话。
老姜第一次请我吃了顿饭,在距离我的家乡一百多公里的兄弟城市,张哥和卖鱼的女人作陪。老姜那天叫了瓶劲酒,125毫升的那种,张哥依旧是喝茶,卖鱼的女人叫了瓶果汁,我喝的是青岛啤酒icon。
老姜对我擅长的机电项目只字未提,我也不会上赶着问。喝完一小瓶劲酒,老姜可能意犹未尽,张哥唤来服务员,说,再来瓶劲酒,125毫升的。胖女人赶忙制止,说,差不多了,老姜酒量不行!
老姜没说话,服务员拿另一瓶劲酒上来,我帮老姜打开金属盖了,倒满一酒盅儿。老姜盯着张哥的脸看了一会儿,对他说,有一块儿可以做做,就看你有没有兴趣,工地上的小五金,我帮你安排,每月付到70%,年底统一结清!
张哥说,有钱一起赚嘛,姜副总,我给你留一块。老姜裂开嘴,笑了笑,一口肮脏的大黑牙。
小五金的生意,我没有掺和,张哥找我借了10万块当本钱。第一单生意,是给工地供200张床。张哥听说我曲阜项目撤下来一百多张,放在老家小院的东屋里。就说,拉过来吧,我按80块一张作价,年底付钱给你。
我想了想,那床闲着也闲着,卖了钱给老家里老爹老妈当生活费也好。张哥转手把床卖给老姜的项目,作价180。
从老张的口中得知,项目做到正负零以上才开始付60%的进度款,付款申批流程差不多一个半月以上。这就意味着前期投入很大,后期付款周期太长,资金回拢慢,做起来压力山大。有了曲阜项目的教训。老姜没主动提,我也没准备做。
年底的时候,项目出现了问题,施工队、供应商拿不到钱,把工地大门给封了。那些日子我和张哥过去看了老姜几次,老姜躲在宾馆里,电话一个接一个,我坐在一边儿,泡一包立顿,坐一边儿与张哥闲聊。
老姜像斗败的公鸡显得很憔悴,张哥问起小五金的结款,老姜一下平躺在床上,席梦思i又将他弹起来,老姜目视着天花板,有气无力地说,快了!利润会扣一点儿,实在摆不平了,咱们是自己人。你就少赚点儿。
过春节的前几天,张哥把十万块钱还给我,我不经意间,问了一句,我那一百张床钱呢?张哥怔了怔,说,我不是打给你了吗?我晕!我盯着张哥的脸一直在笑!
张哥躲开我的目光,点上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浓烟从鼻孔里像两条水柱儿喷了出来,他皱皱眉头,缓缓地说,让我再想想!
直到现在,张哥也没再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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