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和条件让别人看到自己，至少绝大多数普通人都没有这样的机会或者条件。但渴望去看和渴望被看到却是每个人都有的。
封三变把李璃送到晁夕的家，带他里里外外熟悉了环境，告诉他门锁密码，接着拉他坐下，泡了一壶好茶，开始给他讲关于晁夕的一切。
李璃有些困惑不安，封三变发现了他的小情绪，问道：“怎么了？”
李璃有些扭捏，这是封三变最不喜欢的一点，终究不是晁夕本人，在关键时刻，晁夕的果断甚至超过了自己。
“有事儿就说出来，咱们时间不多，没工夫耽误。”
“那个……，您不是说要跟晁夕老师对戏吗？怎么还没见着人，您跟我讲这么多他的生活习惯和隐私，这合适吗？”李璃小心翼翼的说。
封三变拉下脸道：“你是跟盛大签的工作协议，而且签之前已经跟你明示过协议条款，你也是看过才签的字，现在我们进行的都是准备工作，海选的最后一天才有正式对戏的需要，前期，你都要通过扮演晁夕，来证明你的能力和演技，试用期过了，我们才会考虑要不要续约。”
李璃脸涨的通红，有些羞怯，不好意思的陪着笑脸：“哦，哦，我明白了，继续吧，不好意思。”
“我知道，你有自己的坚持和理想，但这个行当有这个行当的规矩，你要入行就要能够承担。现在说出来也好，一次性把问题都提出来，以后的路也走的心甘情愿。”
李璃到底是年轻，心思直，三两句话就可以和别人掏心掏肺、开诚布公，原以为是遇到了促膝相交的莫逆，却原来封三变只是想探探底细，倒是李璃的简单直接打消了封三变之前的许多顾虑，他织就的笼络住李璃的网已经张开，就等着对方放下最后的防备钻进来，也许晁夕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下一个巅峰会是眼前的年轻人吗？
李璃大概是觉得封三变为人坦率，面色轻松不少，开口道：“其实谈不上什么理想不理想的，只是喜欢就来试试，你们举办海选不就是鼓励所有人敢于表现真正的自己，而且，你们还可以......还可以。”
封三变微抬着眼，斜向上瞟着，似笑非笑的追问道：“还可以什么？”
李璃嗽了嗽嗓子，端正神色继续道：“你们还可以顺便收集观众的好恶，甚至可以引导观众审美的方向，这难道不是在创造欣赏的标准吗？”
封三变几乎忍不住要为李璃鼓掌，不费吹灰之力，连舌头都不用动一动，李璃居然自己道出了重点，主动自发的生出了顺从的想法。他甚至在李璃眼里看到了一丝狂热的火苗，混合着天真纯粹的向往。恍然间，像是看到了10年前的晁夕，每每在倾诉他内心那股渴望表达的欲望时，眼里藏着的都是可以吞噬黑暗的荒火，脸上永远是略带癫狂的热忱表情。封三变缓缓站起身，按住雀跃的李璃，手上微微加了力道，半是迷茫、半是欣慰的喃喃自语：“可真像，或者你还更好。”
李璃的眼神又恢复了清澈，羞涩的牵了牵嘴角，他看着封三变转过身去搓了搓脸，疲惫像蛇一样缠在他的躯干之间，当他又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自己时，李璃轻声说：“封总，要不您先休息吧，今天太晚了。”
封三变摇了摇头，拿出下午刚刚做好的假体，坚持要李璃“试妆”，李璃按照说明一点一点的把各个部位归位，镜子里晁夕笑意盈盈的看过来，这批假体因要的急，材料虽然普通，可做功极好，连每一条笑纹都生动妥帖，和晁夕如出一辙，封三变看着穿衣镜里的另一个晁夕，总觉得怪怪的，愁眉紧锁的琢磨半天，突然开口训斥道：“收起这样的笑，晁夕从来不会这么笑。”
李璃似乎兴奋过了头：“以前晁夕是不会那样笑，可是谁能保证他以后不这么笑，谁又能预测他会有什么变化，控制他的人生呢？”
“你哪来那么多歪理 ，你现在的任务只是要扮演好晁夕，在海选上亮相。”封三变突然爆发，咬牙切齿的低吼出声。
送走了顾秋水，已经是凌晨两点了，大刘酒劲儿全无，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刚才的谈话始终徘徊不去。顾秋水来的目的很简单，她正在筹备关于美容行业蓬勃发展对于社会治安影响的专题节目，希望大刘能配合提供一些第一手的信息和建议，大刘很愉快的拒绝了顾秋水的要求，这不是他这个层级的人能决定的，顾秋水应该去找能够对接的地方，顾秋水并不着恼，她大抵是早有心理准备，表明具体的手续她已经在办理了，只是出于友情提前来打个招呼，大刘心里好笑，他们俩哪谈得上友情，不过是老李好心撮合出来的熟人，其实顾秋水是个好人，可是大刘就是喜欢不起来，她身上那股似乎可以颠覆一切的冲劲儿总让人觉得紧张，就像这一次，她就这么不管不顾的等在别人家门口，事先不打招呼，仿佛不容商量似的，自己想见就一定要见到，也不管别人是不是想见到她。夜深人静，独自一人等在门口，难道就没有一点儿害怕？
大刘脑子一刻不消停，沉沉的坠在枕头上，他总觉得顾秋水话里有话，反复回忆刚才说过的每一个细节，想要抓出潜藏在字句后面的深意。飘渺的游丝四处奔波，最后纠缠在一句话上，“如果犯了罪的人通过假体变成另外一个人，或者一个人装成另外一个人去犯罪，你们要怎么维护公正呢？大警官，你们怎么揪出罪犯，毕竟DNA也不是万能的。”
假体、整容，一个人变成另外一个人，大刘来回念叨着，突然间坐了起来，对啊，从接警到现在，他们一直在比对过往犯罪案例，犯罪手法，寻找可能的动机和线索，但谁说一定有犯罪呢，晁夕的失联只是表面的，谁知道他摘了假体之后的那张脸是什么样子呢？只要身份还在，顺着身份一定能找出来，最简单笨拙的方法也许才最有效。
一分钟也不耽搁，大刘起身穿戴整齐，冲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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