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日子里,周老师一边敦促我课题的研究,一边孜孜不倦地向病人推荐那些新药,这让我觉得有些不满而同时又有些无奈,虽然那些新药在临床上经过了大量的实验,但它们不为人知的副作用仍然是一颗颗重磅炸弹,而这些,对周老师来说,可能只是一个实验的失败,而对那些患者和他们的家人来说,也许更是一种不可逆的痛苦经历。
然而,我最不愿看到的事还是发生了,又一个周二,我见到了李欣然和她的母亲。让我感到非常意外地是,在不到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李欣然竟然瘦了整整一大圈,然而这种瘦,却是十分病态的,一眼望去,李欣然的脸上写满了病恹恹的苍白,而身子更显得弱不禁风,虽然李欣然的眼神里有一种压抑的克制,但我还是看到了那份熬人的痛楚。我知道,她又犯病了。
“陈阿姨!”我上前叫住了李欣然的母亲。
“唐医生,”李母的语气里带着哭腔,“我们家欣欣又不好了,开始吃了那药还挺好的,又能瘦下来,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之后欣欣就一直睡不好……”
“妈妈,别说了。”李欣然道,只是她少了上次见到我的锐气,语气里尽是无力感。
“你们先去看病吧……”我看到了医院叫号牌上翻出了李欣然的名字。
看着她们娘俩从诊室里出来,我把李欣然拉到一边,决定找她谈谈。而这一次,李欣然也并没有拒绝。
“欣然,你老实告诉我,换了药之后,你有什么不舒服。”我的疑问里满是关切。
“绝望……无边无际的绝望……”李欣然痛苦地说。
“还有什么?”我努力想去平复李欣然的情绪。
“寒冷……失眠……”李欣然继续,“我以前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人会因为痛苦到想放弃自己,呵呵,现在懂了……”
“欣然,你别这样想,”我有些急了,“那这些你跟周老师说了吗?”
“说了,”李欣然收起了那份痛苦,慢慢说道,“她给我开了安眠药。”
安眠药?我听到有些吃惊,但很快想明白了怎么回事。算算李欣然服药的日子,不会这么快就见到疗效,于是,我宽慰李欣然,“欣然,每一种药都需要磨合,你再坚持一下吧。”
“周医生也是这么说,”李欣然哭了,“但是我想吃回奥氮平……”
“欣然……”我想说什么,“你要坚持下去。”
李欣然走后,我感到深深地不安,也许这也是一个做医生的无力感,我无法去质疑周老师的对错,就像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私心,突然之间我开始无比相信宿命和因果,我开始相信李欣然的痛苦,我的,林朗的,很多人的,也许就是昨天埋下的种子,在今天肆无忌惮地生长。
不过,我是否应该更加唯物一点,我开始自嘲,因为,我是个医生。
辗转难眠的一晚,第二天,我决定找周老师去谈谈。只是还没到周老师的办公室,我便遇到了迎面走来的祁深,这才得知了周老师已经离职的消息。
“什么?周老师辞职了?什么时候的事情?那她有没有说她要去哪里就职?”我向祁深抛出了一连串的问题。担心,深深的担心,对于我来说,周老师的离职只不过是换一个学习的老师,而对李欣然和其他患者来说,周老师的离职意味着他们必须换一个主治医生,特别是欣然现在这样的状况,换掉熟悉多年的主治大夫,意味着莫大的风险。
“初晓,医生离职,再普通不过的事了,据说周医生和她同学合伙,开了一家心理咨询室。”祁深边说边皱紧了他的眉头,“怎么这么大惊小怪了?”
“可是李欣……可是她的病人怎么办?”我不顾祁深的不解,急促地问道。
“换医生啊……”祁深好像猜出了什么。
“可是……”我还想说些什么。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祁深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慢慢地说出了他想说的,“唐初晓,我知道,每个人都有他的执念,它像一堵牢固的墙,别人进不来,自己出不去,你和我都是心理医生,你应该更加明白,执念太深会让人沉沦,甚至发疯。回国这么多日子以来,我知道,我其实都知道……”
“好了……”我也猜出了祁深想说的,给了他一个微笑,然后说道,“我会照顾好自己的,祁深,别担心。”
“这就对了!”祁深敲了下我的脑袋,顺势往我手里塞了什么。
看着祁深大步流星地走开,我这才打开了他塞给我的红色信封,里面是祁深的结婚请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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