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物竞天择
千程在昆仑山门口席地而坐，等伽罗来了，她才规规矩矩站起来向师父行礼。伽罗不能出山门来，他们只能隔着这座门牌坊对话，周围还围着层层叠叠的天兵。
原本她前来拜见师父的心情很好，结果被天兵这么闹一出，好心情全没了，她自己嘀咕道早知道就多跑一趟地狱之门，去将这点点瘴气给封起来。伽罗看了爱徒有些好笑，命琴昭领了围在旁边的天兵退下，远远守着就行了。
这一次，伽罗和她说起了瘴气的来历，要说这天界谈之色变的死亡气息，这还得从先知在创世之时设定制衡说起。
当初为了保证天界的纯净，也为了护着凡间的平静，先知用制衡将万事万物的善恶划分得很清楚，善则上浮，譬如求道修仙、飞升上神等等，恶则下沉，如堕天，然后将下沉的恶具化成为黑雾一般的瘴气，沉入心湖，沉进三途河，最后汇入地狱，封印在冰谷之中。沾染了这些瘴气的人会在短时间内迅速死去，而神仙和妖魔则会慢慢地变异，要么就像蓝幽亭一样灵力大增至失控，要么就像紫烟一样性情大变，要么……
千程手里拖着小瓶，里面装着贵妃身上的那点瘴气，伽罗看罢，说道：“朱砂，我希望你还是尽早把它封进地狱，虽然你能镇得住，但它靠你太近，谁也说不清会对你带来什么影响。”
“我知道，我会尽快送回去的，”千程一直不太在意这些，当初她成天在三途河打转，也没见受到影响，更别说这点芝麻大的瘴气了，“其实我更想知道，为什么会出现新的瘴气，而且越来越多。”
“这很正常，”伽罗笑道，“当初之所以瘴气都会自动沉进地狱，那是因为先知的制衡还在。但是现在，制衡已经彻底崩溃，新的三界法则还未形成，我们需要新的制衡来维护三界运转了。”
“新的制衡？说的轻巧。”千程摇头道，“这个世上唯一能设定制衡的人只有先知，但……蓝幽亭一死，先知仅剩的元神都已经魂飞魄散。除非，诞生下一个先知，完全不同于当初那个的先知。”
伽罗没有马上回答，而是静静地闭养神。他的神色看上去并没有别人那么紧张，大概是他在这个世上活得太久，早已看淡了变幻无常，才会变得如此平静吧。
“朱砂，先知有没有对你说过，‘物竞天择’的道理？”
突然，他问。
物竞天择？千程的确听说过，最早她是听星月说起的，她的灵识被冰冻在地狱里尚能存活，是否表明了她就是“物竞天择”的结果？
物竞天择，最后剩下的都是强者。但是物竞天择的猜测者、制衡的创造者却在质疑制衡的必要性，蓝幽亭曾质疑过制衡的正确性，星月也曾经试图打破制衡，他们所要证明的无非是物竞天择的正确，与制衡存在的不必要性——
这多像个笑话，先知给三界设定了制衡，到最后他自己却来拼命证明当初的设定是错误的。
“如果瘴气源源不断地产生，是因为物竞天择的原因，那你还让琴昭去替你查什么源头？你就不怕琴昭也……”千程着实不理解师父的做法了，难道他就不怕琴昭也被黑化吗？
“清者自清，”伽罗说，“朱砂，信不信由你，但我和先知大人都相信不怕瘴气的人还真存在，当你我弄明白为什么不怕时，或许，我们就可以找到与瘴气并存的方法，这一切都会得到合理的解释。”
“这才是你要去查找源头的目的吧，师父？”
千程算是明白了，其实伽罗说的正是她。千程不怕这瘴气并非因为她是地君，当初她被星月从地狱冰谷挖出来之后没有沾染丝毫，更别提黑化了，当时伽罗就已经看在了眼里，只是现在才把他的想法付诸实践罢了。
千程听罢不由得又生了个疑问，那么，自己究竟能镇得住多少瘴气？
虽然千程很想确认一下自己的承受极限在哪儿，但最终还是没敢去。扬羽时常抱着梦曦逗，看着他们父女俩，她便再也打不起去冒险的主意来。但是天君的圣旨还得执行，战神还是需要她来找，于是派了些明华宫的将领们悄悄地隐藏在人间去寻找老地君的下落。
在梦曦公主百日的这天，明华宫的侍卫长佩林亲自来了。
由于有地君的命令在，佩林不敢像黑牡丹一样直接溜进皇宫，他规规矩矩立在宫门，求见皇帝和皇后。
“君上，找到了！”
这是再好不过的消息，千程“嚯”地站起来，冲到他的面前，追问道：“在哪里？”她很是兴奋，连手中抱的女儿都忘了放下，就这样冲到了佩林面前，“马上出发！我要去见他！”
扬羽紧跟在她身旁，生怕她一激动把女儿给漏下去了。
“君上，其实末将来是想说，你千万不要去见他，更不要去见龙筝殿下！”
龙筝这个名字敲得千程脑袋生痛，但心里喜忧参半，喜，是终于要完成任务了；忧，是自己大概免不了又要和龙筝俩斗得你死我活了。她不由得一把抓住佩林，大声问道：“你见到龙筝了！在哪儿？”
“是老君上，”佩林的语速很快，“连我们都不知道老君上什么时候回来过，穿过您设在地狱的封印，从十八层地狱的冰谷里，把龙筝殿下的灵识挖了出来，封在一个凡人小姑娘的身上。我见到他的时候，连他的身上都全是黑雾，层层叠叠的瘴气笼罩着，更别说那……那来自地狱里的龙筝殿下了！君上，末将来见您，是为了让您好上天宫去复命，难道您还打算去接黑化的战神上天宫吗？”
千程怔住了。
千算万算她也未曾料到，她以为龙筝会和自己一样，即使堕入十八层地狱也不会沾染半分。她心中燃起的希望就这样被突如其来的状况浇灭了，她可怎么去复命？
“芊芊，去复命吧。要不，我陪你上天宫，去向天帝说明情况，请他收回成命。”
扬羽挡在了她的面前，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她，他在等着答案。
“如果我非要去呢？”千程问道，“我倒想看看黑化的战神是什么样。”
扬羽的神色陡然变了，仿佛连眨眼都不会了。
“如果你非要去，那请让我替你去，就算有危险，也请由我替你去闯，不要再把自己置于险境，好吗？”他说，“你若是再和殿下动手了，梦曦怎么办？”
千程感觉心头一震，低头看看怀里张着漆黑的眼睛望着自己的女儿，再看看面前的扬羽，其实他还有半句话没讲出口，“我该怎么办”，不过，她懂。
千年以来，几乎每一次都是她先走，留下扬羽一个人在空寂的凡间孤独终老。但是今生的他还年轻，如果她走了，他又该怎么办？
“扬羽，我……”
“不要和我说下辈子，”他的声音陡然提高了许多，“我知道你是地君，就总以为自己身上担着比别人更重的担子！可你忘了，褪去地君的身份，你是我的妻子，是我女儿的娘，可每一次遇到选择的时候，你最先舍弃的永远是我。为什么？仅仅是因为我会等你，会永远地等下去吗？”
“扬羽，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的手抚上扬羽的脸颊，抹去他眼角的泪，可话刚一出口，便被他打断了。
“那就这样决定了，你去天宫复命，我去见两位殿下。”
“你……”
她手一抖，正要收回来，扬羽的脑袋一歪，将她的手夹在了脖子处。
“我说了，我去，如果有什么事儿，我来担着。”
立在一旁的佩林半天没有插上话，这时候也想开口阻拦扬羽了，可刚一开口便被扬羽给打断了：
“麻烦请给我带路，侍卫长。”
千程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到梦曦一声啼哭才把她惊醒，一抬头，扬羽已经走出房门，佩林也跟着跑了出去。她不禁一声大喊：“扬羽，你给我站住！”
扬羽回头了，从她这里刚好可以看到他的侧脸，映着阳光，光彩夺目，刚才流过泪的眼睛还是红的，那目光正落在妻子身上，一动不动，等着她说下去。
千程原本想撂两句狠话，如“你若敢去，我便离去，永世不相见”之类的云云，现在竟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呆呆望着他。
“怎么了，芊芊？”
他的声音很平静，温柔，字句中充满了关切。
千程低头看看怀中的女儿，努力向他挤出一个笑容，“把梦曦带上吧，让父王看看他的外孙女，或许他就不会为难你了……”
说着，她已走到扬羽面前，将女儿递给他。他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吻，柔声说道：“你也是，记得照顾好自己。”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