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课前，班主任终于放他们回去上课，罗阳一脸怨气地回到教室，伸手戳了戳王睿的背。
王睿回头眯着眼睛看他。
“我的错。”罗阳说，“你知道我没那意思，我就是嘴巴说不好。”
王睿“嗯”了一声，转回身去。
论文了连忙拉住王睿的胳膊：“你别‘嗯’啊，你嗯的我心里好没底。”
“我要看书，你别拉着我。”王睿说。
“哎，你这分明就还在生气，我都道歉了，你怎么还得理不饶人了呢？”罗阳不放手。
“我是同性恋，你别对我拉拉扯扯的…”王睿状似漫不经心道。
罗阳瞬间就放开了手。
王睿跟个没事儿人一样转过身子，继续看他的书。
中午放学的时候，何所思慢吞吞地收着自己的书本。
他这次拿了全国第一，何清很开心，不仅把手机还给了他，还同意让他中午继续在学校里吃饭。
前些天他都是躲着陈枫，早早的就出去买点可以打包的饭菜回教室里吃。
而昨天晚上，陈枫的确是亲了他，虽然没亲一会儿就被打断了，但是的的确确是真的亲了。
和那次堵在墙角的亲不一样，这次的是真的亲了。
实实在在的接吻。
陈枫嘴里有酒味，还有自己熬的皮蛋瘦肉粥的味道。
何所思把自己滚烫的脸埋在书里。
昨天晚上他一夜都没睡着，今天早上直接爬起来了洗了个冷水澡。
他迫不及待的想见到陈枫，可是又怕见到他不知道说些什么。
课间故意路过陈枫的班级，发现他竟然没来上课。何所思一颗心沉沉浮浮，一颗脑袋里五六个狗血剧本，每个都演到了四五十集。
陈枫会不会讨厌他了？搬家了？转学了？会不会心里难过？躲着他？不想见他？昨天晚上他醉了，回去的路上会不会出车祸？
不对不对，你半夜还跟他发信息说晚安呢。
直到第二节下课，何所思才知道，陈枫他就是单纯的迟到，只不过这个迟到迟的比较久，他迟了两节课。
和陈枫一起罚站的还有罗阳。
何所思突然发现罗阳早上好像的确不在。
陈枫宿醉未醒，在办公室门口站着有些无精打采的。他昨晚上吃的都吐了，留在肚子里的也就他的那碗粥。今早又没吃饭，也不知道肚子饿不饿。
何所思屁颠屁颠的跑去学校小卖部买了面包，状似不经意路过然后塞在陈枫怀里转身就跑。
陈枫就算不想要也不会追过来还给他吧？
不过只要他跑的足够快，陈枫就算追也追不上他。
他和陈枫维持着一种和以前一样亲密无间的假象，可是谁都知道这层关系脆弱到一开口就可以崩塌。
像是两条非平行线，在短短的相交之后渐行渐远。
再过多长时间，就连那层假象也会没了？
还能像以前一样吗？
何所思摸了摸自己的唇。
上面仿佛还残留着陈枫的味道。
等到班里的同学都走的差不多了，何所思这才把书收好。
陈枫还在罚站吗？给他的面包吃了吗？他们今天去哪儿吃饭？自己又吃些什么？
这些问题在何所思看到陈枫的时候全部消失不见了。
陈枫就站在他们教室门外，和很久之前一样，笑着问他一起吃饭吗？
何所思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用力地点点头。
罗阳就在楼梯口等着他们俩。
“王睿，呢？”何所思问罗阳。
“闹情绪呗，耍性子呗，前几个月你不也这样吗？”罗阳没好气道。
何所思一怔，默默闭上了嘴。
“哎。”陈枫推了把罗阳，“你和王睿吵架，别拿别人撒气。”
“我阐述事实，我撒气了吗？这算撒气吗？我肚子里气怎么一点没少呢？”罗阳翻了个白眼。
“气死你算了。”陈枫一巴掌拍他后脑勺上，“你怎么这么欠啊？活该王睿不搭理你。”
这话一下就把罗阳说跳了。
“我欠？你当初拉着我喝酒的时候怎么不觉得我欠？现在何所思搭理了，你就觉得我欠了？你最好对我好点，不然等何所思哪天又不搭理你的时候，我他妈也搭理你，你爱滚哪哭滚哪哭，别来烦我。”
罗阳走在前面，等他说完后才发现陈枫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步子，落在了自己后面几米远。
何所思就站在陈枫旁边，小脸煞白的盯着地面。
罗阳：“……”
自己又说错话了。
陈枫扭头就走。
罗阳追了几步，走到何所思身边，停了下来。
“我…”他看着快要哭出来的何所思，沉声道，“对不住。”
何所思吸了吸鼻子，摇摇头。
罗阳看着陈枫走到走廊尽头拐了个弯，卫生间和楼梯间都在那个弯里，罗阳也不知道陈枫是下楼了还是怎么。
“那时候，我妈，把我的手，手机收走了。”何所思低着头，一字一句说的很慢，“我成绩又，又下滑了，我怕她，闹。”
罗阳愣了一下：“什么叫怕她闹？”
何所思停了一会儿，像是下了决心，抬眼看着罗阳：“我妈，精神有病。”
陈枫进了卫生间用凉水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双目猩红的自己，突然觉得非常可笑。
既然何所思不愿意和自己在一起，他也就不强求。
昨夜翻来覆去才决定今天像个没事儿人一样找他吃午饭，然后过回之前和何所思相处的日子，他们开开心心的在一起就好了，别的不重要。
然而，陈枫极力想要忽略的那段不愉快，被罗阳的一通话赤裸裸的展示在了何所思面前。
像是被剥开了胸口，那颗心血淋淋的在那。
更嘲讽的是，那颗心没人要。
又是一拳，陈枫听见了“哐当”一声，镜子整面从墙上掉了下来。
“哗啦——”
巨大的声响从走廊的尽头传来，罗阳来不及消化何所思说的话，拔腿就往声音的源头跑去。
球鞋摩擦地板发出尖锐的声音，罗阳大步跑到卫生间，扶着门框和陈枫面面相觑。
一地的碎玻璃。
“大，大枫。”罗阳愣了。
随后赶到的何所思也愣了。
“那个…”陈枫指了指地上的一片狼藉，有些不好意思地干笑了一声，“这玩意儿…一点都不牢啊。”
年级主任办公室，陈枫罗阳还有何所思三个人站成一排，低头接受批评。
“怎么又是你。”年级主任隔空点了点陈枫，“上次你才把你们教室灯管给捅炸了，这次又去砸镜子，你能少惹点事吗？还带着何所思一起？”
陈枫本来还想说什么，在听到何所思的名字的时候没了声音。
上次那灯管他就举了个桌子，桌腿直接打到灯管上他也很绝望啊。
还有他这次怎么就带着何所思一起了？
镜子他一人砸的，关何所思屁事？
“镜子我一人砸的，不关他们的事，多少钱我赔就是。”陈枫开口道。
“你不要在这逞什么英雄主义，事情到底怎么样的我会调查清楚。”年级主任看了何所思一眼，“你先回去。”
何所思看了陈枫一眼，抿了抿唇，转身走了。
“那您快点调查，我等着吃饭呢。”陈枫不耐烦道。
“你这是什么态度？”年级主任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陈枫也怒了：“您要我什么态度？跪下唱认错吗？”
“滚出去！”年级主任指向门口。
陈枫求之不得，大步转身就走。
罗阳拉了他一下，陈枫这一走指不定背什么处分呢。
陈枫头也不回地甩开罗阳的手，刚走了一步就顿住了脚步。
刚才出去的何所思并没有走，他重新走进办公室，把陈枫推回了年级主任的办公桌前。
“主任，对，对不起。”何所思咬了下唇，像是鼓足了勇气，一字一句道，“是我惹他，生气的，有处分，就一起记。”
最后陈枫只是赔了钱而已。
“优等生特权？”陈枫苦笑了一下。
“主任他，其实，人，人不坏。”何所思说，“他就是…”
“歧视成绩差的，对吧。”罗阳打断何所思的话。
何所思没吭声。
“成绩也是资本，谁让你成绩不好的。”陈枫自嘲道。
“你，成绩，不差。”何所思安慰陈枫。
“行，就我成绩最差。”罗阳冷笑了一声。
“不…”何所思急忙解释，却又因为紧张而半天憋不出一句来。
“谁他妈说你成绩差了？你自己内心戏别那么多行吗？”陈枫觉得自己被罗阳带的也跟个刺猬似的，见人就亮刺。
“我自己说我自己不行吗？我他妈戏多我乐意，我高兴就演我不高兴就不演，我不跟你似的，自己要什么都不清楚，纯种傻逼一个。”罗阳说完，也不等陈枫说话，转身就走了。
陈枫站在原地目送着罗阳远去。他的拳头紧握，手臂上青筋分明，整个人因为气愤而有些微微发抖。
何所思扯了扯陈枫的衣袖，对方没有什么回应。他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双手一起包住了陈枫的拳头。
陈枫身子一僵，整个人瞬间就放松了下来。他垂眸去看何所思，对上他一双漆黑的眼瞳。
何所思一双好看的眉轻轻皱着，有些笨拙的安慰道：“不气了。”
他气什么？气罗阳口不择言把他不想面对不想承认的事情说了出来？还是气自己太胆小太懦弱，总想着逃避不去解决？
我到底想要什么？
陈枫看着何所思。
“我要喜欢谁，我就站他跟前，跟他说‘我喜欢你，你要不要跟我搞对象’。”
几个小时前罗阳对陈枫说的话仿佛就在耳边。
他喜欢何所思，想和他搞对象。
何所思两只手都包着陈枫的右手，陈枫拉开一只握在手心里，剩下的一只也被反握住了。
“小怂包，你要不要跟我搞对象？”
陈枫看着何所思的眼睛，说的坚定而又温柔。
何所思呆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下意识地看向周围。
“你在看什么？”陈枫抓住他的肩膀。
何所思的视线重新回到陈枫的脸上，他张了张嘴，发现自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陈枫一把把他抱住，将脑袋埋进何所思的颈窝。
呼吸粗重的仿佛都带着水汽，激的何所思起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
“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吗？我喜欢你，想跟你在一起，是你爸对你妈那种感情，我…”
“我爸，不要我妈了。”何所思小声说。
陈枫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
“那就是我爸对我妈的那种感情。”陈枫及时改正错误，“就那种，在一起过一辈子的喜欢，你知道的。”
这段话仿佛是用完了陈枫所有的勇气，他说完后整个人都冷静下来，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大概是被“一辈子”刺激到了，何所思呆了好几秒才缓过神来：“我，我是男的。”
陈枫把怀里的人捞出来，低头对上何所思的视线，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里闪着水光，其间印着他的影子。
“我管你他妈男的女的，你现在跟我说你是只猴，我都敢跟你搞人兽…”
“我，我不是，猴。”
“我他妈知道你不是！你他妈当然不是！”陈枫气的翻白眼，“我是想问你，你怎么想？答应我？还是拒绝？”
何所思没说话，他缓缓伸出手，严严实实的捂住了自己的脸。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和陈枫开始搞对象了！
搞对象！怎么搞！？
两个人始终隔着一米远，也不说话，就这么安静无事地吃了一顿午饭。
直到陈枫跟着何所思回到教室，干坐了五分钟后，两个人目光相接，同时笑出了声。
“要亲亲。”
陈枫把脸凑到何所思跟前，何所思红着脸一巴掌把他脑袋推开。
“要抱抱。”
陈枫张开双手，也不管何所思什么态度，跟饿虎扑食似的把人抱了个满怀。
“有，有人，来，来了。”何所思剧烈的挣扎着。
“没人。”陈枫把脸贴在何所思的肩头，“这还不到一点，谁现在来教室？”
“有，有老师。”何所思挣扎的动作小了一点，却依然推着陈枫的脑袋。
“给我抱一会儿。”陈枫一张帅脸被何所思推成傻逼，却依旧笑眯了眼睛，“就一会儿。”
最后何所思就这么静悄悄的给人抱了好几分钟，直到走廊上响起脚步声，陈枫这才放开了手。
他歪着脑袋枕在自己胳膊上，趴在桌上乐呵呵地盯着何所思看书。
何所思现在哪里还能看的下去书，他头越垂越低越垂越低，最后实在受不了了，把书卡在了陈枫的脸上。
“我去，上，上厕所。”何所思站起身走出了教室。
陈枫把卡在自己脸上的书一扔，像个跟屁虫一样一路跟到了厕所。
教学楼的厕所很大，洗脸池下面燃着熏香。厕所内前后两个窗户开着，过堂风还吹的挺大。其中有两排隔间，陈枫拽着何所思就进了其中一个。
可怜的小羊羔只是想找个机会脱离大灰狼的视线，哪知道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还拉着大灰狼一起跳了进去。
陈枫的唇在门关上的一瞬间就落了下来。
温热的呼吸交缠在一起，陈枫一手搂住何所思的腰，一手按在他的脑后，舌尖急切的撬开牙关，在对方口腔里攻城略地。
何所思仰起头，双手紧紧抓着陈枫的上衣下摆，乖巧而又顺从地迎合着这个青涩的亲吻。
这个吻持续了几分多钟，停下来的时候两个人都喘着粗气。
陈枫笑着将何所思唇上的水渍吸吮干净，然后咬在了他的鼻尖上。
何所思吓了一跳，缩着脖子摸了摸刚才被陈枫咬过的地方。
“真想把你吃了。”陈枫故作凶狠。
何所思缩了一下脖子：“这是，在厕所。”
两人瞎闹一通后回到教室，何所思和陈枫说了自己一直没有说出口的事情。
“我妈，有时候挺，挺好的，这次我得奖了，她，她不仅把手机还给我，还，还让我继续，在学校，吃饭了。我就是，怕她不高兴，来，来学校闹…”
“我妈以前也拿着扫帚追到学校揍我。”陈枫说，“只不过那时候我还上小学。”
何所思摇摇头，叹了口气：“我有悄悄去问心理医生，医生说她是精神分裂，有臆想症。”
何所思的十根手指在桌子下揪成一团，陈枫一只大手把他们都给包住了。
“她失控之，之后，记不太清楚，但是也会，会后悔。”何所思反握着陈枫的手，低头轻轻捏着他的手指，“我现在没，没经济能力，也控制不了她，等我成年了，我就带，带她去治疗，会，会治好的。”
“嗯，很快就成年了。”陈枫把两人相握的手拉到自己唇边，低头在何所思的手背上亲了一口，“你还有我呢。”
何所思心头一动，胸口像是塞进去了一个鼓风机，吹得他浑身都暖了起来。
两人目光黏到了一起，陈枫把眼睛睁大了一些，低头把自己的脸往何所思脸上贴过去。
直到鼻尖对着鼻尖，陈枫微微偏过脑袋，就要吻上何所思的唇的时候，何所思还是怂得往后缩了一下脑袋，然后又悄悄去看陈枫有没有生气。
原本深藏在心底、以为永远都不会和别人说出来的秘密，竟然就这么说出来了。
“小怂包。”陈枫坐直身子，笑着说。
不过笑了一会儿，他又收起表情，若有所思道：“罗阳说的没错，我才是傻逼。”
“我们找，阳哥，谈谈吧。”何所思有些失落，“他现在，肯定很，很难过。”
“中午也不知道吃没吃。”陈枫叹了口气，“我出去买点吃的吧，省得他晚上饿。”
何所思点点头：“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去了学校商店，意外的遇到了王睿。
“阳哥在寝室吗？”陈枫问他。
“在，回来就倒床上，现在也没起来。”王睿拿了几包红豆面包，“他怎么了？”
“吵架了。”陈枫说的风轻云淡。
王睿看了一眼站在陈枫身旁的何所思，问道：“那你们呢？”
陈枫握住何所思的手，在王睿面前摆了摆：“好上了。”
何所思惊讶于陈枫就这么把他们的关系说了出来，更惊讶于王睿知道之后见怪不怪的一声“哦”。
“你快理理阳哥吧，我觉得他快疯了。”陈枫也拿了几袋面包，又拿了几包泡面，跟在王睿后面走向收银台，“今天指不定哭湿了一个枕头。”
何所思拿了两瓶酸奶，紧跟着陈枫的泡面放在了收银台上。
“哦我忘了拿喝的。”陈枫又把酸奶往前推了推，“我俩没你在中间搅和，迟早打一架。”
“那你俩打一架呗。”王睿把面包装进塑料袋里，“看谁先把谁打死了，一了百了。”
陈枫“嘶”了一下：“你这人，怎么一点爱心都没有？”
王睿双手在自己胸口比了个心：“有啊，爱你哟。”
陈枫满头黑线，把不明所以地何所思拉到跟前：“我可是有夫之夫，勾引我没用。”
王睿翻了个白眼：“滚。”
“阳哥，我来负荆请罪了。”陈枫坐在罗阳床边上，对着他的屁股就是一巴掌。
罗阳没说话，脸朝下趴着跟英勇就义似的。
“起来吃饭，面都给你泡好了，红烧牛肉的。”陈枫推了推他的肩膀。
何所思刚放下热水瓶，把泡面盖给盖上，“面，面刚泡，还没好。”
听到何所思说话，罗阳扭了个头看他。
“哎哟阳哥你活过来了？”陈枫连忙道。
罗阳看看陈枫又看看何所思：“你们…”
何所思几步走到陈枫身后，陈枫抓着何所思的手腕跟招财猫似的朝罗阳摆了摆。
“我俩好上了。”
罗阳瞬间坐起来，瞪着他的眼睛：“真的？”
“要我亲一个给你证明一下吗？”陈枫说着，脸就朝何所思的方向转了过去。
何所思一连退了好几步。
“那就好。”罗阳叹了口气，然后抬头看着何所思语重心长道，“何所思，大枫他真的特别喜欢你，你…”
还没等他说完，陈枫一手拉过罗阳的被子，把人兜头罩住了。
“你他妈还是少说话吧。”陈枫按着被子下挣扎的罗阳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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