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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长卿
2.2 社会性别二元分化的偶然
除了在生理领域“科学研究”的自我翻车，现实世界中存在的反例，同样值得我们深思。
在被现代西方几近抹煞文明与岁月的美洲大陆，本存在4种左右的性别身份，然而随着大航海时代的来临与基督教文明的“洗礼”，这违反“自然”的、被恶魔腐蚀的堕落存在，被打压消灭并加以改造规训，历经数百年的殖民政府高压统治，人们普遍认为，双灵文化已几乎消失在在原住民部落之中。
在印第安人中，存在着“双灵”这一概念，即为“双重灵魂”。在原住民文化中，双灵实质上是一种神圣的，精神的，灵魂的，亦或是仪式文化中的第三或第四性别，其社会角色受到部落长老及族人的认可与尊敬。
传统上，双重灵魂更着重于“双灵人”个人的灵性生活，因而淡化其性别表达和情欲表达的色彩，如同性恋情与跨性别。在家庭结构层面，男男家庭，女女家庭，亦或双灵家庭，在原住民部落也是稀松平常的现象，而不会受到差别对待。
“男性女人”从事女性传统工作
这种性别“漂移”的现象也并非个例。
玛格丽特·米德（M. Mead）对三个原始部落中性角色的考察，同样是一个轰动西方的、对人们在性别问题上的思维定式有颠覆性的研究。
她发现，虽然这三个原始部落坐落在方圆100英里以内，但其性角色规范却完全不同，尤其有趣的是，这三种规范又都不同于西方文化中的性角色规范。
其中第一个部落，男女两性的行为模式都像西方文化中对女人的行为规范要求一样，即一种柔和的行为方式，在西方人眼中是“女性的”和“母性的”。
第二个部落中，男女都如西方男性的行为方式，即一种残忍的富于攻击性的行为方式，脾气暴烈，敢作敢为，在性生活上积极主动，“具有男子气概”。
第三个部落中，男人的行为就像西方文化中女人的传统行为方式——敏捷，负责购物，所负责任较女人为小，并在感情上依附于女人；而女人却个个精力充沛，善于经营，而且不事奢华，是不受个人情感影响的管理者。
这些例子无不在说明：世界上各个社会都有性别分工；这种分工的原因并非仅仅源于女性的生理功能；某种性格特质被认为是男性气质，还是女性气质，是因文化而各异的，因而是人为的，并不是什么与生俱来的“自然秩序”。
2.3 本质主义、反本质主义与社会建构论
正如上文之介绍与批驳，各种“客观证据”列得再天花乱坠，也无法遮掩生理决定论，不过是披着自然主义外衣的文化暴力表达的事实——它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支持社群之间的差异，证明现存社会秩序不论是否公正合理，毕竟有其必然性；而将这些差异全部都归于生理结构，表面上是自然的，是建立在身体基础之上的，其实所有的表述最后都是在文化层面上抹杀身体的。
诸如此类的论述和强权观念，其背后是一种本质主义的逻辑。那么究竟何为本质主义，需要被我们反复地提到并加以批判呢？
较为学术的表达是：
本质主义是一个哲学概念，采用现象/本质二元对立的模型认识世界。它假定事物具有超历史的、普遍的、永恒的本质，不因时空条件的变化而变化，将本质视为绝对的真理。
本质主义是指认为事物均有其本质，可以通过现象的认识加以揭示的理论。持该说者把对象的特性分为本质属性和偶有属性。本质是完全的理想形式，是不容怀疑地真实的，确切的，事物是理想形式的不完全模本，是可争议的，不真实的，不确切的。
在性别问题上，本质主义的具体表现，概括起来就是：强调男女是先天的生理和心理条件决定的，不以社会条件和历史环境乃至认知方法所改变。
简单来讲，本质主义否定社会身份和文化身份对性别的建构过程，只承认自然或生物的层面的实体差异，而且所有关于性别差异都来源于生物/自然本质差异。
对本质主义有两个主要的批评：
本质主义常常被用作一种施加暴力的话语版权；
本质主义无法解释男性和女性内部的巨大差异。
可以看到，这种本质主义表述自身存在大量的暴力性和遮蔽性——从A抽象出其中最“本质”的要素a以代表A，从而令我们常常忽略掉同样代表了或者构成了A的bcde，致使A的真实全貌难以得到把握，继而陷入某种偏执之中。倘若，将A与“本质”为b但构成是bcdef的B相比较，这样的视角往往会让我们得出AB的差异大于共性的错误结论。
除自然科学外，抽象出a以代表某种本质的这一行为过程，本身也是值得商榷的。abcde何种要素能脱颖而出成为本质，由主导这一抽象过程的群体所决定，并且常常受到经济、政治、文化的影响，最后以达到切合这一群体利益诉求的目的。
在16-20世纪，本质主义就被种族主义者们暴力地使用——大量的生理客观证据被“伪医学人类学”援引，大脑、腺体、荷尔蒙等无所不用其极。这所有的一切都在试图证明白种人比其他人种更高等，并成了美化各种惨无人道的种族清洗活动的借口，美洲的印第安人，纳粹屠杀的犹太人等都是血淋淋的例子。
类似的说辞在今天早已被摒弃，而但其中关于两性的部分却被大量保留下来……
种族清洗
反本质主义则采用社会建构和文化建构的哲学模型，认为男女是社会生产出来的身份差异，而不是天生就有的本质。
从性别的文化建构看；在不同的文化和社会中，性别的概念和行为规范会按照当时当地的习俗被建构起来。比如，亚洲文化要求女人被动和柔顺，亚洲女性的人格特征就会被这样建构起来。
从社会分工角色影响看；男女的心理区别来源于社会角色不同。由于劳动分工不同，女性更多在家庭里活动，男性更多在社会上活动（许多文化都有男主外女主内的风俗）。社会角色分工的起因部分来自身体的区别，主要包括女人的生育和哺乳的需要，身高和体力大小的区别等，但是更多地决定于社会习俗对性别角色的规定。
从精神分析理论看；透过弗洛伊德的性欲理论可以知道，虽然两性具有极为不同的心理本质、性本质，但是所谓男性气质、女性气质、异性恋、同性恋都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获得的，是特殊的文化环境造成的。
“一个人不是生下来就是女人，她是变成女人的。”——《第二性》波伏娃
“人的本质并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马克思
2.3 超越之时
尽管我们费尽周章地论述本质主义的缺陷与性别社会建构的影响，但生理差异的客观存在，而且无论如何它似乎比其他差异都更为“本质”，对我们社会性别的形成，起到更为决定性的影响。这也是今天反对性别体系重构的重要论点。
对此我想表达的是，这种判然有别的两性划分，早已形成了一套文化的表述，它既是文化规定性的，也是暴力规定性的，更是站在男性权力与利益视角下的，这使得我们根本没有机会，真正地去看两性的生理差异到底能在多大程度上造成两性的不同……
“事物不能违反生理学，但是关键的问题在于文化参与制造了生理学。”
如果有一天我们真的能够解构建立在权力和利益基础上的两性文化，我想，那时候才是讨论的真正开始……
作为小众群体的我们，同样是一支致力改写/重构性别体系的先锋队，但碍于特殊的诞生背景，更为复杂的社会现实，我们面对困境往往不止一重——群体共识的缺失、自我性别指认的难题、新两性模式想象的匮乏等等，让我们举步维艰……
再留下几个大坑，也许厘清四爱的前世与今生，找到历史的惯性与当下的痛点，能帮助我们书写关于未来更为具体也更为理想的蓝图。
长卿与大家，下次再相约匪来。
--本文完结
全文主要参考书籍
［1］《超越身体边界》[意大利]西尔维娅·费代里奇
［2］《第二性》[法]西蒙娜·德·波伏娃
［3］《浮出历史地表》孟悦、戴锦华
［4］《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德]弗里德里希·恩格斯
［5］《逊色：科学对女性做错了什么》[英]安吉拉·萨伊尼
［6］《论犹太人问题》[德]卡尔·马克思
［7］《女性主义》李银河
［8］《三个原始部落的性别与气质》[美]玛格丽特·米德
［9］《厌女：日本的女性嫌恶》[日本]上野千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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