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年,本人插队期满,光荣“上调”,被招工到安徽省淮北矿务局“跃进”第十一矿。欢欢喜喜地踏着雪花去上班,我换上工作服,走下通风井,爬进掌子面,便闯入了“黑大爷”的世界。
读者朋友,您是否下过煤矿并到过掌子面?如果没有,那我简直不知道怎样给您形容那里边的“黑”。那个黑呀,黑、黑、黑……除了黑还是黑,比“乌”还黑,比“漆”还黑,伸手不见手,张嘴不见牙。
黑到这份儿上,也就达到了一种境界,一种“无所谓黑不黑”的境界,因为没有“白”作为陪衬,还能谈什么“黑”呢?就象一个人如果从来没有享受过自由,他就会感到被奴役也挺舒服的。当时我只感到四周一片浑沌,说不出其中有什么,也说不出其中没什么;其中似乎什么都有,其中似乎什么都没有──甚至连“其中”也没有,甚至连“没有”也没有!
有些恐怖,我便扭亮头上的矿灯,一根光柱射出来。顿时,“浑沌”吓跑了,“白”走了出来,“黑”也跟了出来,窄窄的掌子面显示出它的“黑白分明”:得到灯光的地方露出白,背着灯光的地方藏着黑;白的地方看得清楚,黑的地方看不清楚。
我把矿灯换了个角度,眼前的世界就变了个模样──有些白的成了黑的,有些黑的成了白的;刚才能看清的,现在看不清了,刚才不能看清的,现在能看清了。
我又把矿灯换了个角度,眼前的世界又变了个模样;矿灯角度不断地换,世界模样不断地变;有多少种角度,就有多少种模样;矿灯的角度,当然是无穷无尽的,世界的模样,显然是无尽无穷的;是矿灯角度的无穷无尽,造成了世界模样的无穷无尽?是世界模样的无穷无尽,引发了矿灯角度的无穷无尽?……
我接着想,能不能用无数个矿灯,驱走所有的黑暗,让世界充满绝对的光明呢?我又想,那是办不到的;就算能够办到,我们也将重新进入“浑沌”之中──没有光是浑沌,全是光也是浑沌!
一个月之后,我接到了高考录取通知书。欢欢喜喜地漫步在春光明媚的安大校园里,我继续想──
每个人都生活在宇宙的“掌子面”上。
感官和心灵就是我们的“矿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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