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开得很快,窗外的身影一闪而过。正看着窗外的凌葳迅速回头,降下车窗。
等她的视线聚焦在那个人身上,车已经开远,她只能看到一个非常瘦小的身影。凌葳慢慢转回头,姥姥家就在前面。
童年在姥姥家度过的凌葳回姥姥家过年。
当天晚上,吃饭时,凌葳问姥姥:“那个哑巴还是老站在那里啊?”
姥姥边盛饭边回答:“她也没地方可去。”
凌葳突然想起,问:“诶?她不是有两个儿子吗?”
姥姥在凌葳身边坐下:“她儿子早就长大读初中了,她儿子和她不亲,也不和她讲话。”
这个女人是凌葳的姥姥所在的小村子里的一个哑巴,凌葳小时候听姥姥说,这个哑巴是被卖到这里来的,卖给一个比她大了几十岁的男人,现在这个男人已经去世好几年了。
姥姥说,很多年前,哑巴女人刚被卖过来的时候不安分。她不会说话,比划什么别人也不明白,于是她上蹿下跳,谁碰她抓谁,挣扎着往外跑。
久了,打不听骂也不听,买下她的那个男人以为她惹上不干净的东西,硬是把她捆在床上,请“法师”来到这床前念念有词、舞刀弄剑地“施法”一番。
奇怪的是,这么一折腾,哑巴女人倒真的乖巧了。不哭不闹,也不抓人了。她还是每天往外走,阴着一张脸在村子的一条大路上晃荡。
吃完饭,凌葳回想了一下,在凌葳模糊的记忆里,哑巴女人总是站在村口的大路旁边,一站就是几个小时,一言不发。哦对,她想发也发不了。
她还算年轻,穿得特别土,总是穿印花粗布衣裤,又旧又脏。头发胡乱地编成一条粗粗的麻花辫,长至腰间。哑巴女人腿有问题,走起路来一脚深一脚浅。
凌葳小时候很怕这个女人。哑巴女人总是阴沉着一张脸,目光沉重地盯着每个从这条路上走过的人。
童年的凌葳爱吃冰淇淋,但是村子里的小卖部就设在村口这里,小凌葳每次从这里经过都要遇见这个女人,对上她阴沉的目光。可是,越害怕越好奇,凌葳总还是忍不住抬眼去看她,又会被吓得收回目光,匆匆加快脚步,走着便撒腿狂奔。小凌葳出发买冰淇淋前甚至捡块石头或树枝握着,给自己壮胆。
小凌葳总是看到,哑巴女人总是一个人,孤孤单单,背影单薄。
乡下唱大戏,戏台下热热闹闹,大人小孩三五成群,只有她依然是一个人,靠着戏团的大音响支架,孤零零站着。别人跟着戏剧的跌宕而情绪起伏,她依然神情冷漠,麻木空洞的眼睛里倒映着戏台的五彩灯光。烟花在人们背后升空绽放时,小凌葳看到哑巴女人居然回头看着烟花,扯扯嘴角笑了一下。
即使是春节,到处是拜年声、鞭炮声,她还是一个人站在路边,安静地看着人来人往。
平时,她更是每天都一个人站在路边,用僵硬的表情望着路上行人,和通往镇上的路。
后来小凌葳离开村子,极少回去,更是很多年没见过这个小时候让她害怕的哑巴。
但是,凌葳却明白了,为什么她总是站在那里,看着那条绵长的路,从不表达,从不能表达。
吃完饭,凌葳听着村子里处处都会传过来的鞭炮声坐在院子里玩手机,看到日历:大寒。
将近除夕,户户贴春联放鞭炮。
空中有烟花,凌葳抬起头时想,大寒,岁末辞旧过大年,她还是一个人站在老地方啊。
十二月纪――一月·大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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