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狄秋日再次叩关。
武国一万步并侧翼两千骑与狄三千骑交战于野。
狄战佯退,四散偷入武国境内。
这天风静沙眠,秋日如刀,武国西北边境某村甲的村口警哨望见远方尘土飞扬,好像是有马呼啸,当即吹响一声长哨。
村中人听到哨声,老人带着孩童躲起来,其他人抄起武器(农具菜刀或是烧火棍),铁锅做盾,竹篓为盔,拥向村口。
扬尘渐近,大家松了口气,看上去像是武国骑卒。但不敢放松警惕。
村中走出一拄杖老者,上前对翻身下马的军人见礼,问道:“将军有何吩咐?”
骑卒一拱手,道:“老丈客气,将军当不起,只一无名小卒。”众人一听他开口,有些南方口音,不是狄人假冒,纷纷放下武器,却围而不散。骑卒继续说:“吩咐谈不上,来通告乡亲一声,狄贼又来掠粮了,大家多多注意。”
“多谢。”
“诸位放心,大将军已命我等千骑入关剿敌。我等定竭尽全力灭杀狄贼。”
“将军不进来歇歇,喝口水,洗洗身上风尘?”
骑卒身上尽是沙尘,是一直策马奔走的结果。已四处搜索了大半日,确实疲惫,骑卒推脱仍要离去,因有任务在身,不过他向老者讨了碗水,自己没喝,只粘了下干裂的嘴唇润润,半碗冲洗马鼻半碗饮马。
帮他取来水的小伙道:“可惜了一碗水。”不怪他心疼,此地水源短缺,一村只村中央有一口井,打水向来都是一空桶下去,上来半桶泥沙半桶水。
骑卒一手还碗一手抚摸马项,解释道:“我渴不会死,马渴了跑不快是会要命的。”小伙接过碗,恍然。骑卒咧嘴一笑道:“老兵教的。”
哨声长鸣!
远处有烟尘滚滚。
骑卒面色一肃,这个地方他负责通知,不会再来其他同袍,再来人,怕是敌人了。他伏地侧听,起身道:“大概有四五骑,你们快躲好!”
调马纵去。
身后是武国百姓。只能迎敌。
心中默默唱着老兵教的战歌:
长刀在握携民忧,
一往直前斩敌首,斩敌首。
爹娘勿怕妻勿愁,
我同袍泽把国守,把国守。
近了。
近了。
他看清对面有四人四马,确是狄骑,已弯弓搭箭瞄准自己。
杀!
他拉下头盔上的面罩,右手持弩上箭,端直瞄准。
武国制式战弩的有效射程是固定的,一般比普通士兵弓箭射程较短。他先进入敌方射程。
狄骑四箭射来,一箭冲着战马,他左手往旁边一拉缰绳,躲过一箭,右手一挥,短弩挡开一箭,另外两箭无法顾及。北狄骑射果然精准,一箭正入胸膛。武国骑卒轻甲不是摆设,边关战士甲胃更是针对北狄设计,厚度刚好能挡一箭。正入胸膛的那箭只破了甲壳内衣,未能深入,战马一颠,骑卒胸前被箭尖划出血来。最后一箭正中骑卒左眼,所幸面罩缝隙大小刚好卡住箭尖。左眼直视,便是箭尖寒光。
已来不及把箭了。
战弩射程略短,但以现在战马的速度也就几次迈蹄,转瞬即到。箭尖在眼前不能吓到他,划破皮肤的伤口不能影响他,右臂端直。
连射三箭。
武国弩箭射程不如弓箭,威力不如弓箭,胜在只需提前上箭,轻扣扳机,瞬时可射。
三箭射三人不如射同一人。
第一箭被敌用长弓拨开,来不及再挡二三箭。他侧头,第二箭稍偏,带起一蓬血花,擦脸而过。
第三箭,中其咽喉。狄骑仰面而倒。
双方更近了。
距离来不及再对射第二轮。
狄骑抽出弯刀,挥舞着,叫嚣着,冲刺着。
骑卒左手把箭,右手抄起挂在马旁的长枪。
加速。
冲锋。
汗水滑进眼睛。骑卒只条件反射地眨了一下,以后一直睁着。刺目的酸痛早已在训练时熟悉。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老兵那么严格,训练中也不让擦汗。如果不是早已适应,现在视力受损,接下来如何战斗?
杀!
狄二骑正面冲来,一骑弧线绕远。
三人交面。
狄骑左右夹击。
骑卒左边敌人挥着弯刀划向他腰间。他不能躲,右手端着长枪,不能歪!
右枪直刺右边敌人。
长久的蓄力为的就是这一刻。敌挥刀抵挡,端正的枪尖没有浪费一丝冲刺带来的力量,顶着刀身继续向前,力量太大,狄骑握不住刀,一松手,枪尖滑着刀背刺入他胸膛。
冲刺速度不减。骑卒带着左边一道血口和右边长枪上挂着的尸体继续前冲。
枪身投体,来不及拔出。
骑卒松手弃枪,尸体坠地。
前方还有一人,刚刚因绕远落后。
后背也有一人,调转马头追来。
腹背受敌。
他拔出长刀。
杀!
长刀在手携民忧,一往直前斩敌首。
短兵相接。
长刀弯刀互架,二人错身而过。
调转马头。
再战。
狄二人汇合,一同向前冲来。
近了。
近了。
突然左边狄骑缩身左倒,似要掉下马来,却是双脚勾鞍,身藏马腹。
骑卒来不及应变,只得赢战右狄。
双刀齐下。
弯刀划向胸口。
长刀不理,径直奔脖颈而去。狄骑瞳孔一缩,来不及变招了。
三人交错。
左边狄骑突然冒出,弯刀重砍。
骑卒惨叫一声。胸口多了一条伤口。左小腿齐膝被砍断。但长刀带起一颗大好头颅。
骑卒战马腹部也被划破,有肠滑出。战马哀嚎一声,拌蹄倒地,把身上的骑卒甩了出去,滑地数丈。
骑卒倒地,浑身浴血。他喘着粗气,咳出两口血来。
摔得发懵,恍惚间闪过江南美景,书房字画。
转眼便是大将军站在高台上呼喊:“卫我武国大地!扬我骑兵英魂!”自己随着身边的弟兄一起狂呼:
“战!”
“战!”
“战!”
马蹄轰隆。最后一个狄骑冲来。
他想站起来迎敌。
他还要再战。
奈何身残。
奈何力竭。
已能看清弯刀映着的敌容。狄骑策马侧身,弯刀携战马冲击力道为割他头颅而来。
不甘心啊。
眼角有水珠滑落。
不是泪吧。
是刚进眼中的汗吧。
上次哭也是这么欺骗自己的。
营地火光通明。他发烧卧床,不能随大军上阵。老兵进来安慰他:“谁说骑兵躺着就打不了仗!躺着也能斩敌马蹄!刀在手就有希望!”
刀还在手。
还有希望。
老兵说:“要抓准时机。早了给敌变向的时间。晚了不是被马踏死就是被刀砍死。”
近了。
近了。
他用力翻了个身,躲过弯刀预落的位置,横刀在手。
杀!
马蹄撞到刀刃上,一触即断。战马哀嚎着滑倒,把身上的狄人甩出。
骑卒站不起来了。
但他还能动。
他掀开面罩,抹去眼皮上的马血,翻身向狄人爬去,留下一条血路。
卫我武国大地!
扬我骑兵英魂!
爹娘勿怕妻勿愁,我同袍泽把国守。
半途而亡。
骑卒无名氏。
宣德二年六月生于江南诗书世家。
宣德十九年十月卒于西北边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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