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曾经设想过的最不可能去的地方是哪?东欧的荒芜雪山,撒哈拉的旷野无垠,亦或是太平洋深处没有中文音译名称的小岛。这些地方,张可在梦里一遍一遍地设想过,直到生命的尽头她没有踏出过一步。她的一生在轮椅度过,二十五岁生日那天带着遗憾离开从未行走过一步的人世。
她的尸体在新安殡仪馆火化。殡仪师是馆长老先生。老先生把她的妆容打扮得十分动人,碎花短裙,像极仙女。这是新安殡仪馆的传统,只要是在新安殡仪馆火化的丧者,老先生会把他们尽可能弄得体面。良好的信誉让很多人选择殡仪馆作为他们在人世的最终地。
老先生有一个儿子,两人的关系不是很好,不常联络。一天,李军收到殡仪馆电话,让他过去。是老先生打的。
两人见面很沉默,不像父子,倒是像仇人。无声半晌,老先生打破局面:“这次叫你来是想让你接手殡仪馆,我的时间不多了。”
李军从未见过他如此疲惫苍老,小时候起眼前这个男人像是在家里停留的过客,来了又走甚至有时长时间不归。印象中,他永远穿着笔挺的西装,干净利落斗志昂扬。他恨这个男人与母亲结合,在母亲死的时候男人回都不回来看一眼。恨他从小到大不曾关心过他。搞不懂冰冷的尸体为什么会让眼前这个男人如此着迷。
沉默了一段时间,李军答应下来。他想了解这个被母亲深深热爱的男人。小时候他问母亲,父亲在做什么怎么晚上从不回来。母亲回答说他在做很重要很重要的事。多重要。比时间所有事情都重要的事情。
李军没有殡仪师的看家手艺,三分妆容点缀不了一二,七分靠着天意。老先生教着,李军学着,很慢很用心。晚上,老先生总会把李军赶回家,说是还不到时间。这让李军很纳闷,时间,什么时间?殡仪馆守夜应该是李军该做事情,他是学徒,是他的本分。
过了大概一两个月,李军出师,手艺学了老先生的五六分,倒是有模有样。老先生把钥匙交给他,一遍又一遍地嘱咐他殡仪馆里所有该注意的事情。老先生年纪大了,碎碎念。
夜,冷,殡仪馆的氛围尤为浓郁,像初晨第一缕消失的黑暗,没有温度却可看见。
李军坐在值班室百无聊赖。这是他第一次留夜。干这行的,总希望自己没有工作,像这样坐着闲来无事看书上网打发时间。没有工作就是没有人离开。很好的寓意。
好冷,比白天冷多了。李军想。
守夜,看书。
今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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