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火纷飞的年代,有谁能知道,倒在血泊里的战士,目之不及处,有人在等他回家;被迫远走他国的人,日日夜夜在思念着久久未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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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6年江南的冬天如往昔一般,细细的小雪带着过年的气息落在屋檐上,染成了白色。青瓦墙头上盛开着一丛四季海棠,一只灰白色的小猫懒懒的趴在下面舔着爪子,眯着眼看着大门口正在等待的女子。许是站得久了,女子肩头被飘落的雪微微打湿,但她浑然不觉,只是痴痴的望着路口。
身后有人轻轻的叹了口气,一件温暖的大衣落在女子的身上,同时一把素白的油纸伞停在上空,遮出一片小天地。女子未回头,只是紧了紧大衣,轻声地问:
“哥,你说,这次他是真的回来了吧,不会再骗我了吧?”
叶慕君,也就是女子——叶念卿的哥哥沉声说:“他敢试试!”为了这疼爱的妹妹,他给那混账小子可是连发十八份电报威胁他今年务必回家!
在两人说话间,一辆黄包车从路口驶进来,车轱辘的声音由远及近,慢慢的停在两人面前。一个穿着黑色大衣,提着箱子的青年从车上下来,站在车前。他的身上带着风尘仆仆的味道,却也难掩青年的英俊和军人的气质,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嘴角勾起迷人的笑。
“慕君,阿卿。”
墙上的猫许是被来人惊到,从墙上一跃,窜进了海棠中,惊落花瓣无数,自枝头纷纷落下。胭脂色的花瓣落在叶念卿的眼前,迷了那人的笑,也迷了她的眼,眼泪突然失去了束缚,决堤而出,随花瓣一起狠狠地砸在地上,也砸在某人的心上。
白楚南上前两步将女子轻轻揽入怀中,“丫头,别哭。”
叶念卿没有应答,只是紧紧地抱紧白楚南,他怎知这三年她有多想他。每每接到他的来信都期待不已,只盼望着他要回来,却次次失望,好不容易回来,怎么能压抑这感情。
一旁的叶慕君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一幕,心里叹了口,他这傻妹妹啊,怕是真的栽到这小子手里了。罢了罢了,好在这小子也不错。他看着褪去青涩,越发成熟的白楚南,心里想到。
静站了一会儿后,见两人依旧没有分开的意思,叶慕君只得动手赶人了,“好了好了,差不多了啊,快进去吧,别在这儿待着了。白楚南,你没看见我妹在这里等了许久吗?这傻丫头从早上就开始等,若是你不回来,怕是要等到天荒地老。这会身上都凉了。”
“哥!”许是被说的害了羞,叶念卿轻轻跺了下脚,转身入了门。
白楚南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噙了笑,黑色的眼眸里盛满万千温柔。
“哥,你看今年的海棠开的真好,比往年的还要好看。”微微泛青的石径路上,娇俏的少女指着角落的海棠说,“今年正好楚南也回来了,我们做海棠糕好不好?”
“不好。”
“为什么呀?”
“每次都要吃海棠糕,给你做了,你又只吃一点点,剩下的都浪费了,不做!”
“哥!”叶念卿不高兴了,把头撇向一边。
一束开的正好的海棠递到叶念卿眼前。她眼前一亮,扭头看了过去,却是白楚南。
白楚南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阿卿还是这么喜欢海棠啊,今年我给阿卿做好不好?”
叶念卿接过海棠花,故作为难的样子说:“好吧,给你一次机会,不好吃可是要重做的。”
“好。”白楚南满脸宠溺。
厨房里烟火缭绕,锅中袅袅升起的水汽与火光相映,显得白雾中的男子更加朦胧,更加让人移不开眼。
叶念卿借着添柴的姿势偷偷的瞄着白楚南,看他为她洗手做羹,看那个眉眼如画的男子动作熟练的将晒干的花瓣磨成粉。
“做的这么熟练,是不是经常给别的女孩子做啊?”叶念卿坐在板凳上双手托腮,有些吃味的问。
“嗯。”某人嘴角擒笑,手下的动作不停。
叶念卿睁大了眼,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心里忽然涌上一股酸涩。也对,都分别三年了,搞不好他已经有别的女人了。她酸溜溜的想。
白楚南看着已经把不高兴写在脸上的叶念卿,起了逗弄的心思:“你想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吗”没等叶念卿回答,他继续说:“是个非常喜欢海棠花,喜欢穿白色裙子,爱笑,偶尔生气的样子也非常可爱的女孩子。是经常出现在我梦里的,我日思夜想的人。”
他的声线醇厚,不经意压低的声音像羽毛似的挠过叶念卿的心间。蓦地,让她羞红了脸。
“你,你怎么这样。”叶念卿红着脸生气的说,“谁,谁是你日思夜想的人,你不要脸?”
“哈哈哈哈。”白楚南用沾满面粉的手点了一下叶念卿的鼻子,“是是是,我不要脸,我错了,阿卿不要生我气了,好不好。”
白楚南爽朗而又宠溺的语气让她晃了眼,这是她三年来一直在想的事啊。最爱的人亲手为你做羹,而你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偶然目光相撞,各自浅浅一笑,连空气都带着海棠的香味。
真好。叶念卿想。
时间转眼过去,距离白楚南回来已经三天了。年关将至,街上一日比一日热闹,南来北往的,离家尚归的,人们开始准备起了年货。
“阿南,我们准备的是不是有点多啊?”叶念卿看着身后两个仆人双手提满了东西,大多都是一些吃食。
白楚南捏了捏叶念卿的脸蛋,语气带笑:“这点哪里够我们阿卿霍霍。”
“你是嫌弃我吃的多吗?”叶念卿瞪大了眼睛,气鼓鼓的一脚踩在某人的皮鞋上。
白楚南俊朗的面容微微扭曲了一下,看得出来叶念卿下脚有多重。
“嘶,我错了,阿卿我错了,别生气了,我给你买糖葫芦?”
“糖葫芦啊。。。。”叶念卿露出狡黠的笑容,“我还要陈记糕点的冰皮梅花糕。”
“你可真是,小馋猫。”白楚南失笑,“行吧,那阿卿先去前面慕轩楼等我,慕君今天好像在那里对账。我去陈记给你买梅花糕。”
“好吧。你快去快回哦”叶念卿冲他挥挥手,目送他远去。
看着白楚南远去的背影,她心底隐约一丝不安,好像这一去,会有什么东西发生改变。
“不对,想什么呢,就去买个糕点而已,会发生事,你也太爱胡思乱想了。”叶念卿对自己唾弃道。她转身向着不远处的慕轩楼走去。
慕轩楼是当地最大的酒楼,是叶家的支柱产业之一。在这个西方文化冲撞的时代,慕轩楼也曾面临着巨大的威力,好在叶家父母离世时,叶家长子叶慕君接过重担,挽救了濒临崩溃的叶家,并将叶家继续发扬光大,此事一度成为当地津津乐道的话题。
慕轩楼里。叶慕君正坐在四楼的私人区域,一边查看账本,一边听掌柜的汇报。
“临近年关,越发的热闹了,最近慕轩楼的生意也一直不错,辛苦叶叔和各位伙计了。”叶慕君合上账本,笑着说。
站在一旁的叶叔听了连连摆手,推辞道:“没有没有,都是我们应该做的。”他顿了顿,有些为难的说,“少爷,虽然说现在叶家的生意确实不错,但是北平又开战了,战火蔓延,快要烧到这里了,我们也应该提前做打算了。”
叶慕君点点头,说:“我知晓,不过应该不用太担心,等过完年我召集大家商量一下对策。”
“还有一件事”,叶叔有些迟疑道,“来年三月份的商会会议可能要推选新的会长,毕竟现在老会长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本来新的会长人选就那么几个,连您当选的几率都很大,但是现在周家回来了。”
“周家?城东周家?”
“是,就是城东周家。本来他们已经很早就在上海发际了,在这边基本上没什么立足的地方。现在却突然声势浩大的回来说要扎根老家,连带着本城的势力也开始重新洗牌。这其中不得不让人深究啊。”
“我对那什么捞什子会长不感兴趣,”叶慕君头痛的说道,然后又沉思了一会儿说:“周家先按兵不动,先看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是。”
“另外。。。。”叶慕君还想说点什么,就被上楼的噔噔声和一声呼喊声打断。
“哥!”
叶念卿提着裙子噔噔的跑上楼梯,一脸高兴的出现在两人面前。
“咳,慢点跑,别毛毛躁躁的。”叶慕君手握拳抵着唇,咳嗽的提醒着自家妹妹。
收到哥哥的提醒,叶念卿发现屋里不只有叶慕君,还有一个老者正慈爱的看着她。她脸上一红,放下提着裙子手,呐呐的喊人:“哥哥,叶叔。你们在忙吗?那我等会儿再来。”
“无事。怎么就你一个人,今天楚南不是和你一起出来的吗?”叶慕君走到叶念卿面前,揉了揉她的头。
叶念卿乖顺的蹭了蹭,像只小猫,懒洋洋的说:“他想吃陈记的梅花糕,去买了,先让我过来找你。”
“呵呵,到底是他想吃,还是你想吃啊。”叶慕君把妹妹的小心思看的透透的。
“嘿嘿。”叶念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转移话题到,“哥哥,你忙完了没有?我饿了,我们去下面吃饭吧。”
“好。叶叔你先去忙吧。我带阿卿去吃点东西。”
叶叔点点头,躬身离开。
……
在等待上菜的时候,迟迟未归的白楚南拿着一根糖葫芦进来了。
“怎么只有糖葫芦,我的梅花糕呢?”叶念卿皱眉。
白楚南摊了一下手,无奈的说:“去晚了,卖完了。”
“啊~”叶念卿哀嚎了一声。
“卖完了就卖完了吧。反正你马上要吃饭了,下次再去买吧。”叶慕君道。
叶念卿无奈,只能妥协了。
菜上齐后,三人其乐融融的享用美食,气氛正酣的时候,白楚南不小心碰倒了叶念卿的果汁杯,还有半杯果汁就直直的洒到刚好路过的一个女子身上。
“啊!我的裙子!没长眼睛啊!知不知道这条裙子是我。。。。。”女子尖叫起来。
这一变故来的错不及防,白楚南站起来正想道歉,看清了来人。两个人异口同声的叫道:“是你!”
“楚南,你们认识?”叶慕君好奇的问,叶念卿也好奇的看着他。
白楚南有点无奈的捏了捏鼻梁。
“好啊!刚刚跟我抢梅花糕,现在又毁了我的裙子!我跟你没完!”来人愤怒的指着白楚南,眼睛好像要冒火似的。
“这位小姐,你搞清楚,到底是谁先抢谁的梅花糕啊,而且我也不是故意要泼你水的。”
“你还跟我顶嘴?!我说你抢了就是抢了!”女子一副蛮横的样子。
叶念卿看不下去,她挡在白楚南前面,客气的说:“这位小姐,泼到你确实是我们不对,但是你也没必要这么咄咄逼人吧?”
女子瞧着她,上下打量了一下,见三人不过都是普通穿着,鼻子里冷哼一声,更是瞧不上他们。
“你知道什么,就你这穷酸样?你知道我这裙子多贵吗?这可是卿坊最新款!有钱都买不到的那种!把你卖了都赔不起。呸,穷鬼!”
一番话让三个人都变了脸色。
叶慕君怒道:“你这人好没教养。也不知道谁家这么没规没矩。”
“你说谁没教养呢?穷鬼!我可是周家大小姐周洁云,比你们这群穷鬼不知道高贵到哪里去。”
“周家?城东周家?我怎么不知道城东周家哪来这么大面子,让你在我。。。。。”叶慕君听到刚刚才讨论的周家,转眼就遇上这个看不起人的周家大小姐,心里气不打一处来,正想自爆身份,一只手却拦住了他。他疑惑的看过去,确是白楚南。
白楚南收起了怒容,脸上挂起了漫不经心的笑。“原来是周大小姐,是我们失敬了。这样吧,为表歉意,我改日登门拜访,赔你一件卿坊新款裙子如何?”
周洁云看着瞬间变脸的白楚南,心里忽然有丝害怕,但她强压下了。继续嘲弄的说:“就你这样子,你赔的起吗你?不过我倒是想看你巴巴上门求我原谅的样子。那我就等着你上门了。哼!真扫兴。”说完便扬长而去。
“你拦着我干嘛?”叶慕君不高兴的说。
白楚南还盯着离去的周洁云的背影,漫不经心的抚着叶慕君炸起的毛,“城东周家家大业大,还没有搞清楚他们转回来的想法,暂时不宜和他们交恶。”
叶慕君虽然生气,却还是觉得他说的对,只能恨恨的坐下了。
叶念卿看着白楚南漫不经心却在出神的样子,隐约觉得事情根本不想他说的样子,但是她知道直接问的话,白楚南也不会说真话,所以她只能将这点疑惑压在了心底。
隔天白楚南就如他所说的,带着卿坊最新款的裙子上门去谢罪了。
正巧今天周家老爷在家,正和周洁云喝茶,听到下人通传,还惊讶了一会儿。
“赔罪?给阿云赔罪?他怎么惹到我的宝贝阿云了?”
周洁云一脸厌恶的说:“昨天他在陈记跟我抢最后一份梅花糕,后面还故意拿果汁泼我,把我最喜欢的那条裙子毁了!爹,一会你可不要饶过他,他就是个穷鬼!”
说话间,白楚南已经被仆人带进了大厅。
“周老爷子,晚辈叨扰了。”白楚南不卑不亢的给周老爷子行了个礼,随后对周洁云颔首“周小姐。”
周洁云高傲的抬了抬下巴,“我的裙子呢?”
白楚南从仆人手中拿过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拆开,拿出一件精美的洋装。
周洁云看到裙子的时候眼睛都直了。“这不是卿坊那件不卖的吗?说是用来当镇店之宝。你怎么拿到的?”这是她当初在卿坊一眼就相中的裙子,但是老板死活不买,说是自家小姐的得意之作,挂出来展览的。
白楚南心里默了默,阿卿拿给他的时候,也没说这是镇店之宝啊。面上却不显,淡淡的说:“这件够赔罪吗?周小姐。”
正在喝茶的周老爷子眸光一闪。卿坊他知道,是叶家名下的产业,能从叶家拿到这件镇店之宝的,要么大富大贵,要么和叶家交情不浅。无论哪种,要是能拉拢他,这会让周家的地位大大的提升。他看了看自家美貌的女儿,心里有了个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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