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过于温柔往往近乎软弱和懦弱。
1.
“阿伯,吃饭了吧。”
他眼睛眯成一条缝挤出了最大的笑容,朝我点了点头,随后又将头扭向那片田野。
我打招呼的这个男人住在我家隔壁,我们没有过度亲密,却总是给对方回以最治愈的笑容。算得上是不错的邻居。
在我们的屋后是空旷的田野,有小湖、有各种各有的瓜果蔬菜、有弯腰耕种的农民。
但最让人怡神的还是那小片绿油油的油菜花。
三月,是油菜花最美的月份。碧绿的花茎,淡黄色的花瓣,一朵挨着一朵,虽多却不凌乱。在阳光下纵情地向人们展示着属于它们的亮丽风度。
阿伯最喜欢看这片油菜花了,他搬来凳子坐在家门口,痴痴的望着风景,似乎一整天都没离开那。
微风吹过花海,摇曳的菜花把淡淡清香托付于风中,仿佛是刚刚泡好的春茗。诱来蜜蜂细品,也诱来他。
2.
“你要我死给你看吗?我前世到底造了什么孽我们要这样。”
清晨不知从哪传来哭叫声。愈喊愈烈,我禁不住好奇,无声地挪开窗户,把头探出去看个究竟。
隔壁院子里,一个阿婆撒丫子地赖在地上,这是隔壁阿伯的老伴。
“让我去死呜呜呜”
阿婆叫得撕心裂肺。他的儿子儿媳都在一旁劝说,一边责骂着他的父亲。
阿伯低声呢喃着“别这样了,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咱们进屋里吧”
我猜可能是他不小心顶撞了他的妻子,也可能是什么家务干砸了。
阿伯没有那种野蛮人的刁横,而现在他的妻子却把这种不良形象活得淋漓尽致。
或许过于温柔往往近乎软弱和懦弱,每次都以他认错妻子才勉强放过他从地上爬起来结尾。
这种事情以前时有发生。
3.
“这儿有条蛇!”阿伯惊奇的叫到。
很快,他的家人闻声从屋子里出来。一条黑白相间头成扁状的大蛇蜷曲在院子外的墙角。
“快快拿工具来打死它,它朝我们吐信子了”他的妻子慌忙的大吼。很快,左邻右舍都出来围观了。
阿伯从田地旁捡了根枯木,在蛇面前比划着敲了几下,想赶它走。
“田野旁有蛇很正常的,赶掉就好了,现在的蛇越来越少,算是保护一下生态。”他轻声说道。
这种装慈悲之心带有文化素养的话在我们这是要被笑掉大牙的。
“这样的毒蛇会把我家的鸡鸭咬死的,你要留它害人?”一个围观者发话。
话语间,一个壮年趁蛇不注意拿着锄头快恨准地给了它拦腰一截。红色浸湿了土地,蛇头依靠着未死的神经快速抖动,好像还不知道自己与下半身分离了。
壮年获得了大伙的称赞,他们谈笑着散去了。
阿伯把什么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缓慢地回到他的凳子上,继续守着那片油菜花。
4.
村里广播从下午就一直嚷着寻人启事,不知道又是哪个糊涂小孩走丢了。
傍晚,阿伯像犯人一样被押了回来。那群人像红卫兵一样对他批判着。
“买个东西还能走没了,你是吃饱了给大家添堵?这把岁数还跟猪一样。”
他的儿子骂着他老子。
阿伯不是本地人,年轻的时候在外面打工与现在的妻子相遇。那时候的阿婆还很温柔烂漫,两人相爱在外面生活了一段时间,中年时返回阿婆的家乡。
这些年来阿伯像不踏出闺房的女子一样,他没有融入这里。身上还是没有当地的乡土气息,还是充满陌生。
阿婆最爱吃卤鸭,那个铺子阿伯曾经和她去过一次。
中午阿婆说想要吃卤鸭,阿伯就去买。他说还记得路很快就会回来,结果跑没了。
被找到时,他一动不动地坐大树旁,痴痴的望着远方,就像坐在家门口望着那片油菜花一样。
他手里多了一束花,从路边挑选出来最可爱的小红花。
年轻时阿婆也最喜欢这种花,他们一起在路边采摘的小红花。
5.
“他傻掉了?”和母亲谈话无意间得知。
“几个月前的事了,可能是上了岁数,也可能是痴呆症什么的,他的家人也说不清楚。”母亲说。
可他对我的笑容从未变过啊!这个男人总是挤出最大的微笑。
曾看过一篇文章,有人是这么形容温柔的“他坚持着生活态度,而这种态度与世人不同,所以矛盾。而他忧郁而无助的躯壳下其实掩藏着对人性与万物的温柔。”在我看来,这无疑是对这个男人的写真。
轻柔的风捎上初春的香吻拂在他脸庞上。他还是坐在门口。
他在温柔的春天里傻掉了。
看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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