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四五月,油菜结籽的时候,豌豆胡豆也日渐饱满,是川西吃嫩胡豆的最好季节。
看亲戚朋友在群里晒饭,家家桌上都有嫩胡豆,勾得我馋虫蠢蠢欲动。
于是,我趁周末也去城里的菜市场买嫩胡豆。
第三个周末才买到。说是胡豆快过季,太老不容易进到嫩货了。
越是不容易得到越是稀罕呐。
买了一大包带荚胡豆,回家剥壳下锅清水煮熟,捞起来回锅。
在老家,妈妈回锅嫩胡豆是必须加藿香叶子的,好像这才是记忆中嫩胡豆的经典吃法。不过在四川各地,好吃嘴儿们都有自己独创的各种烩法,有人说加韭菜好吃,有人说加泡菜和干辣椒炒出来味道不摆了。
我想起妈妈门前花园里藿香叶子绿绿嫩嫩摇曳的样子,太远了。我有时会买点茴香苗替代。
这次我什么都没买,就放了点蒜末油盐,清清淡淡烩一盘。
四五月,每年这个季节,不冷不热,气温舒适,我都会把父母接到身边彼此陪伴。
妈妈每日去菜市场买菜,嫩豌豆做豌豆饭,嫩胡豆回锅,总是少不了的时令菜。
然而,今年此时,爸爸妈妈都在医院过。
年过八十,他们像磨损的机器,每个零件都需要修补。
妈妈的腰腿痛好些年了,手术、中西医治疗从未断过。这次住院大检查、耐心理疗。
爸爸是陈旧性脑梗头晕,外加情绪时常不稳稍不如意就大哭,口齿不清叽里呱啦也不知道他有何想法。三哥说,他自觉时日无多前些日子开始交代后事,不愿吃药。
一想起这个坚如钢铁的爸爸,现在竟然时常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倚门大哭,我在遥远的城市,无助绝望无奈不知如何自慰。
家里兄弟姊妹亲戚朋友多,走马灯似的去看望,空时兄弟们推或开车带他出去消磨时光,转移注意力。
昨日大哥说,看他开始着急想哭,赶紧跟他讲点别的时事新闻,一讲一个多小时,他听得很专注。
晚上妈妈打来电话,说爸爸要找我,跟他说几句,竟然难得地说清楚了几句。
他想我了!他惦记我了!他唯一的浪迹天涯的女儿啊,此时不在身边!
我叮嘱他要听医生话好好治疗,治好我就带乖孙回去看他!
他像个孩子一样欢快地应了!
而远方的我,端着一盘清香四溢的嫩胡豆,味同嚼蜡!
滞留他乡的日子,总是拼命寻找故乡的线索,唯恐记忆不待遗忘太多。
到如今,最大的唯恐,是亲人在这个世界最后的离散。
我一遍遍去菜市场寻找的嫩胡豆,只是治疗心恐病的一剂思乡药而已。
我知道嫩胡豆的季节短暂,很快就过去。留在心中的就是记忆。嫩胡豆的季节过去,来年还会重来。
然而我们的亲人和生命呢?
此时的我,更愿意相信,人是和植物一样有轮回的,只是,植物生长在这里,来年还在这里,只是形态会有些许变化。而人的轮回,更多变数,前世是亲人今生不一定,今生是亲人,来世却不知会在哪里相遇。唯有珍惜,我们今生今世的相遇和缘分。
今生有太多的线索和记忆,爸爸妈妈哥哥弟弟我的孩子,我最亲的人,妈妈种了藿香和葱蒜的小花园,爸爸玉米地里讲的故事,哥哥骑自行车带我,我和弟弟在天黑的屋檐下哭泣,我和孩子在深秋野外的草丛里奔跑……
还有,这个初夏,跑三次菜市场才炒出的一盘嫩胡豆,它的那头,关联着故乡和亲人!
这个初夏,籍着一盘嫩胡豆,努力面对生活的不易和生命的离散。我们必须要忍住悲伤,活成一株植物一样,从容应对季节,站成没有悲欢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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