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大王问我要一台任天堂Switch当她的圣诞礼物。1990年,爷爷送了我一台Game boy,按照这个算法,大王至少要一辆可以飞的爱玛电动车!
我比大王还小的时候,过年要回爷爷家。一联排青瓦房,屋外面有花池子,腊梅松柏,院子里种了高大的梨树,一块很大的砂姜石被当作假山,上面装饰着小亭子,孤舟蓑笠翁。那是王维或者柳宗元?
到除夕,爷爷会让姑姑叔叔装饰上彩色的拉花,彩灯也拉一排,彻夜亮着。在尚未实现村村通电的时代,那灯光格外奢侈。
小学的我看杂志上说,纽约的办公大楼都是人走灯不灭,不仅为了安保,也为了灯亮着,象征企业欣欣向荣。当时感叹资本主义国家就是浪费,不仅经济危机的时候,牛奶倒河里,还不关灯。但每每夜晚赶路回村,夕阳西沉,每个村庄都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聊斋里的狐仙鬼怪全都潜伏在路边,分分钟能撞个满怀,唯独老家亮着的那一排灯,闪着温暖。纠结节约用电和爷爷保留的仪式感哪一边正确。
随爷爷回去祭祖,他站在祖坟前,黑大衣一穿,墨镜一戴,身后呼啦啦跪一地穿一样黑大衣的儿子女婿孙女孙子。排场老大了。我最初非常不屑,长大了渐渐懂了之前排斥的“讲究”,其实很有意义,越困难,越要鼓舞士气。
祭祖后,爷爷会带我们去看山,折梅花。我们淮北平原上原本没有山。爷爷负责建乡里敬老院的时候,把挖出来的土堆成十多米的土坡,还种了松柏,红梅。十村八乡的乡亲们都觉得那就是山!到了晚上回家去,星图在巨大的天幕中展开,耀眼璀璨,爷爷说我长大了一定能看到人们坐着能到达星星的飞机
去探索宇宙的奥秘!
去探索宇宙的奥秘!
去探索宇宙的奥秘!
我们说话的声音传的很远很远。穿透时空,至今仍在我的耳边回荡。
看着辽阔遥远的天空,我觉得长大和飞到宇宙一样遥远,宇宙会是什么样,一点都想象不出来。
而爷爷为了预知天气变化,在乡间建了一所气象站,让我在小学里到“百叶箱”这个词的时候,嘚瑟了好一阵。
气象站的叔叔说,爷爷带领乡人,参与了修通当地运河的工程,得了劳模上了报纸,国家奖励了小型农用飞机,用拖拉机拖回来,没人会开,派人去省会去学。还不知道加什么油,跑几百里路买了航空燃油。
那场景颇有百年孤独里的味儿,1928年印第安人坐魔毯飞过铁路桥,1978年的农村敬老院上空飞过国产蜜蜂型飞机,喷洒农药。
现实而又魔幻。
人间多好玩!我有多幸运,见证了那么多奇迹,和那么多平凡又伟大的人相遇。先贤圣哲们写下那么多道理,读破万卷的人那么多,真正付诸行动的才是勇者。
如果说我,继承了一些的超现实魔幻主义的光,那爷爷又见过什么样的光,才让他思即有所为呢?
我没法回到过去和他求证,他已经长眠在当年带我们祭拜过的故乡。
有时候想起自己葬身之地也许不是淮北平原的那一抔黄土,难有三尺墓碑刻写父亲赐予的名字,有点惶然,可转念一想,这漫长孤独的人生,知道最终的地址在哪并没意义。那些过去的人和事对于无穷广阔的时间宇宙来说毫无意义,对于自己来说,雕刻感受,成就自己,照亮别人,就是在人间走一遭的意义。
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
在哪里祭奠先辈不重要,怀揣承继于他们的超越现实的勇气,迈出第一步,去攀登世界之巅,去看连他们都未曾见过的星辰大海才重要。
人是时代的灰尘堆积出来,那些超越灰尘的经历,造就了不同的人:选择愿同尘与灰,还是选择追随光明,造就了不同的人生。每个人都有都要经历痛苦挣扎,仍然选择不计回报的付出,雪中送炭的援助,不离不弃的坚守,毫无保留的信任的人,是因为相信黑夜里微弱却坚定的光,相信行者脚步不停,总会遇见温暖和美好。
人间不值得,抬头看看星光点点,它们遥指更高更远的远方,沉默不语,坚定不移。又或者我们满身尘土,努力成长,两手空空,还有赤子之心,还有温暖别人的力量。
众生皆苦,但生而为人,总不能忘记仰望光芒。
又是一年了,回头想想过去受过不少伤,吃过不少苦,新冠的灰尘又落了一身,那些伤口还在,但回头想想,它们居然有点美。
2020年12月于东京与部分同仁
To be contin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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