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关市到湘南市,路上要经过几个乡镇。我和方琴周六早上九点多出发,不到两个小时的路程,我们走到接近中午,还堵在半道上。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他们这是在干什么?”方琴看着不宽的大路上挤满了来来往往的人群,好奇地把头伸出窗外。她是陈田一的助手,大学刚刚毕业,土生土长的北关市人。在过去的二十多年的人生中从来没有离开过大城市,上大学才第一次离开北关市,去了另一个更发达的城市。
“这是赶集,”我说,“乡里人的双十一。”
“真的吗?”方琴兴奋地睁大眼睛,“放我下去,我要去逛一逛。”
我把车挪到一个宽敞点的地方停下,看着方琴蹦蹦跳跳地下了车,一个个摊位地逛了过去。我拿出手机,把老张给我发的信息又看了一遍。老张说照片上的女孩子叫周欣玥,是湘南一中的学生,以前也在他们培训学校上过课。发信息的人叫陈明,以前也是培训学校的老师,上个月刚刚辞职。
“这俩人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把那个女孩的照片发给你?”我问。
“那个叫周欣玥的以前是陈明班上的学生,我现在接的这个班以前就是他带的。”老张说,“我刚来的时候他还没走,就是那会加的他的微信。我们交接的时候他说班上有个女生出了一点事不能来上课,让我注意一下。我问他那个女孩长什么样,他就发了那张照片给我。”
“那照片是怎么回事?”
“他说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梁文心的照片他本来也没有,是一个自称是她叔叔的人发给他的。现在看来,那个所谓的‘叔叔’应该就是何李子了。”
这一点我倒是不太惊讶。上次老张提到何李子之后,我就一直在琢磨这个家伙在这次的事件中扮演着一个什么样的角色。现在弄清楚障眼法是他搞的鬼,事情反而简单了,至少不用再对付另一个身怀异术的家伙。但有一点不明白的是,既然何李子在帮梁文心家里出头,为什么要用这个叫周欣玥的女孩的照片搞什么障眼法呢?老张说周欣玥在他们培训学校上了一年左右,半年前课程结束之后就没有再来过了。听同事说这个姑娘性格挺文静的,不怎么爱说话,给人的印象也不怎么深刻。成绩中等,不吵闹,是老师和家长们心中典型的乖乖女形象。
副驾驶的车门打开,方琴坐了上来。
“开车吧。”她语气轻快地说。
“淘到了什么好东西?”我问。
“给小丙妹妹的。”她递给我一个包装精致的纸袋子,我接过来,里面响起清脆的铃声。方琴举起手腕,上面挂着一个银制的小铃铛。
“你们女孩子就喜欢这个。”我把纸袋子扔到收纳盒里。她们俩总共就没见过几次面,关系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么要好了。女人之间的友谊真是神奇。
接近下午一点,我和方琴终于到了湘南市。培训学校不提供员工宿舍,老张租的房子在一片老旧小区里。房子是两居室,老张一个人住。
“一个人住自在,”老张说,“你们随便坐,我给你们倒茶。”
玄关处没有铺地垫,旁边摆着一双运动鞋和一双黑皮鞋。房间里只有几件简单的家具,靠背椅子是不可能有的,桌子是铁架的四方桌,桌板缺了一个角,上面钉着塑胶桌布。没人住的那间卧室光着床板,通往阳台的门开着,有风从那边的阳台吹进来,倒还有几分凉爽。
“看看这个。”老张把手机伸到我面前。那是一张照片,背景像是在一个公园里,一个长发披肩的女孩坐在石凳上,眼睛没有对着镜头,而是有些茫然地看着另一个方向。拍摄的角度和位置都有些奇怪,显然是没有经过拍摄对象同意的。
方琴凑到我身边看。看着照片里女孩子清秀的脸,我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名字。
“梁文心?”
“在医院拍的。”老张说,“昨天我去看了她,目前恢复得不错。”
“跟她聊了?”
“聊了,”老张说,“我提起周欣玥这个名字,她条件反射般地说不知道。”
“有问题。”方琴在一旁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这还不是重点,”老张面色凝重,“我又问她是不是有个叫何李子的叔叔,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我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口水。
“她听到何李子的名字还没什么反应,但我跟她描述了一下何李子的样貌,她一下子跳了起来,像是见了鬼似的。”老张说,梁文心突然情绪变得非常激动,他只好赶紧安抚她。幸好两人是在医院的公园里谈话,不然别人还会以为他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
“这么看何李子不是梁文心那边的,”我说,“那那个叫周欣玥的女孩子呢?”
“那边我还没联系上。”老张说。我又看了一眼照片中的女孩子,身形苗条,面容憔悴,有一种幽怨的气质,让人有一种想要接近她、保护她的冲动。我想着老张说的那个和梁文心纠缠不清的男孩子,若自己再年轻十岁,说不定也会被这样的女孩子所吸引的吧。
“这姑娘家境不错。”方琴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何以见得?”我和老张异口同声地问。
“你看她那双鞋。”方琴把图片放大,照片清晰度不高,只能看到女孩子脚上一双白色的鞋子,看上去平平无奇,和一般的小白鞋没有什么区别。
方琴看我们一脸无知的样子,撇撇嘴:“这是现下高中女生里流行的MzQueen新款,这个数。”她比出三根手指,我倒吸一口冷气。
“三百?”老张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那是挺贵的。我那会一双鞋十几块要穿三年呢。”
我和方琴默契地对视一眼,决定把这个话题岔开。
“小女生的流行你也知道?”我问。
方琴叹了一口气:“你们这两个做哥哥的,平时也是该好好关心一下小丙妹妹了。”
我哑然。“哎呀我去!”老张在旁边突然惊呼一声,我知道他肯定是上某电商平台补课去了。
“但是我看着也不像啊,”老张摇头,嘴里咕哝着,“我见过她父母,也找她身边的人了解了一下,她父亲是普通职工,母亲没有工作,家里还有一个刚上幼儿园的弟弟,条件并不是很富裕。说不定这鞋是A货呢。”
“省省也能出来,”方琴天真地说,“说不定父母对她好,偶尔满足一下她的心愿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我和老张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并不宽裕的家庭,岁数差距极大的姐弟,不合身份的消费品,这些共同织成了一张巨大的谎言之网。老张不懂的那些事情,他稍微学一学就能明白;而方琴不懂的那些事情,她身边的人或许永远都不希望她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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