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最后的聚会
看着心电图上显示的一条直线,早已在一旁等候多时的护士拿着一份文件走到亚绪面前:“您是家属吗?死亡证明只有家属才能签署的。”
“也……我不知道,可能不能算吧。”亚绪的目光落在床头柜上,沐夏和父母的合照上。病榻上骨瘦如柴的老人身上已经没有一丝生命尚存的气息,实际上亚绪完全想象不到他如果真的下床活动会是什么样子,这副死尸般的惨白模样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既然这样的话,医院只能自行处置遗体了,您还是想办法联系一下家属吧,我们给您一天时间。”
走出医院大门,亚绪关掉手环,抬头看着天空,久久不语。刚才阅读了生命远景资料库中关于再生治疗的技术细节,亚绪才知道,根本不存在所谓的再生治疗,那只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维生技术,收费却贵了四五倍。再生治疗,从头到脚,都是江舟为了骗钱编造的谎言。
这样一想,江舟也算是死有余辜了。但亚绪对沐夏的愧疚却又深了一层。
“亚绪团长。”维奇迎面走来,身上是第一次与亚绪会面时穿过的黑色长大衣,“就知道在这里能找到你。”
“喝一杯吧,我请。”见亚绪似乎又有意离开,维奇连忙拉住亚绪。亚绪看见,他的眼神里几乎写着哀求。
……
“叮铃铃——”门口铃铛再次被旋转门拨响,亚绪和维奇将外套脱下,顺手挂在衣帽架上。
“你应该记得这个地方吧?”“怎么可能忘记?”亚绪笑了,“第一次来这里,是2059年11月21日,我在这里第一次见到碎雨。后来,2060年1月17日,也是在这里招募了你。”
“很精确嘛。”维奇径直领着亚绪走向一张靠窗的桌子,碎雨和锐岩已经坐在了那里。亚绪看向卡座区旁边的机甲模拟游戏机,因为许久没有招待顾客而微微落灰,笑着摇摇头,随着维奇走到桌边坐下。
“我不是颁布了戒严令吗?这家店怎么还开着?”亚绪透过玻璃窗向店外望去,的确 除了这家酒吧以外的所有店铺都紧闭门户,一道卷闸门把“打烊”二字表露无遗。
“还不是因为要接待我们。”维奇轻笑,“你告诉我要学会运用团长权力,这是我第一次学用。”谈话间,刚才一直在擦洗杯具的酒保拿着菜单走上前来,还没等酒保发话,亚绪便抬起手:“一杯蜂蜜牛奶,三杯玉米威士忌。”
“最后一次了,也不陪我们一起喝?”维奇敲着桌沿,“连孩子都在喝酒!”说这话时,他看着碎雨。
“我为什么喜欢喝酒,你不会想知道的,副团长先生。”碎雨别过脸去,亚绪却被她这一举动逗笑了:“碎雨青春期来了。你真的是长大了,一回到这里对比,一下子就看出你比五年以前变化了不少了。”
“亚绪团长,这里都是你的家人。”锐岩把一直支棱在桌上的双臂放下,“回到羽盟来吧,我们一起想办法,用别的方式达成星羽团长的目标。而且,针对最近的政府大楼袭击事件,你也应该代表羽盟发声。”
“声明视频我已经录制好,发布到互联网上了。”亚绪没有回应锐岩的第一句话,“正好,核心团员们都在,关于收尾工作,还有一些细节,我需要交代给你们。”
听到这话,维奇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亚绪团长,就不能最后给我们留点人情味吗?”
“你我都对羽盟的任务的重要性心知肚明,从入团的第一天起,我就清楚,自己是羽盟的一件武器,而不再是一个个体了。”亚绪说到这里,惨然一笑,“而且,你们不觉得,一切结束之后,我该亲自去向沐夏道歉吗?”
气氛一下子变得僵硬凝重起来。“对不起,各位,不是我有意让你们尴尬,但我得赶快交代任务内容了。”亚绪看着酒保进了后厨,便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首先,在之前商业街的战斗中,我已经基本破坏了所有有战斗力的黑帮的设施,至少半年以内,黑帮对这座城市不再具备任何威胁,羽盟最后要做的,也就是你们要做的,就是打败星火号,这个自由人会的象征,明白了吗?”
三人都点了点头,但看上去很不情愿。“好。最终决战是表演性质的,所以我肯定会放水,你们一定会打败我,但是要记住,关键一击必须击穿驾驶舱,不能让任何人检视我的尸体,明白?”三人又机械地点点头。
“好。最后的最后,做完这一切,羽盟还没有达成对创盟城的完全控制,维奇,你作为副团长,到时候一定要主持好战后重建工作。“亚绪看向维奇,“虽然这时候,羽盟已经实现了对城内绝大部分产业的实际控制,但还是不能和市政府硬碰硬,否则剩余的公会可能会带头追随政府,推翻公会联合会。”
“实现最终目标,就留待幕落•星羽团长,自己把我们留下的星火燎遍整个草原了。”恰巧在亚绪说完的时候,酒保端着托盘走来:“三杯玉米威士忌,一杯蜂蜜牛奶,请慢用,客人。”
“我记得你,小哥。”亚绪叫住了刚刚转身的酒保,同时拉起碎雨的手,“虽然你留了八字胡,但是面容没怎么变。我和这女孩来打游戏机那个元旦,也是你招待的我们。把手腕露出来。”
“滴!”磁控位点一碰,手环显示出转账成功的提示。“你当时会那么做,我可以理解。在这座城市,每个人生活都不容易。”酒保收下钱,没有多说什么,鞠了一躬,便识趣地走开了。“他也变沉稳了。”亚绪放下碎雨的手,眼里包含笑意,却也有晶莹的闪光。一杯蜂蜜牛奶,被亚绪一仰脖子,一饮而尽。
“喝得好快……不再坐坐?”维奇才刚刚拨开威士忌液面上的浮沫,亚绪却起了身。“不了,还有工作。”亚绪走到衣帽架前,抖了抖外套,没有回头,只是说着,“你们也有,不是吗?”
听着铃铛的脆响,三人注视着亚绪裹紧外套,消失在灰色的街口。“一口,若是喝酒,那就是纯粹的买醉喝法。”碎雨端起亚绪喝过的玻璃杯,深褐色的大眼睛像是出了神,“也许,这真的是最后一次见到亚绪团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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