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我家还在种麦子的早上,我在屋后水井边碰的头破血流的时候,我一定不会想到这井水清了又浊,浊了又清,反反复复已过了这么多年。
我不记得当时是几岁了,我只知道现在我额头上留有一轮弯月。
那天,哥哥和妈妈一起到田间去了,外婆在厨房准备午饭,我一个人拿着一个酒瓶,到屋后水井边想灌点水。古老的水井,不过在山底石缝中挖一石潭,水就从石涧中渗出来汇聚在一起成了一眼井,潭上会用石板盖起来。当时像是正值缺水时节,水位尚浅,我趴在井边,小心翼翼地把瓶底压入水中,让水从瓶口流进去。不想突然前脚一滑,上身猛一前倾,额头正好磕在井上盖的石板边缘上,那边缘正呈三角形,我便是一头碰在那三角上了。当时可是碰傻了,因为并不觉得疼,所以也没哭,但最终也还是哭了,不是疼哭的而是吓哭的。我懵懵的摸摸了摸额头,一看,呀!手上全是血,我才知道原来是额头碰破了,我还在想这下应该怎么办呢?对!是哭,应该哭呢?那就开始哭吧。我一哭,外婆就出来了。
家里没有药,外婆先用锅底灰给我止血,可是血流的太厉害了吧,止不住,然后又去抓了一把面粉摁在额头上。遗憾我自己当时没能拿镜子看看脸,错过了那个画面。婶子拿来药终于把血止住了,又找来一块红布把额头包起来了。之后是晕了呢还是睡着了,我不知道了,反正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床上了。
第二天脸肿了,眼睛眯成一道缝,让原本就很豪放的脸显得更豪放了。妈妈急着带我去就医,医生从我伤口上把那些碎碎的粉末锅灰石头屑清理出来,正式的给我包扎了一番,我终不在于像个英雄一样被贴上白色胶布归来了。
后来,伤口愈合了,却在额头上留下了一道像月牙一样的疤。这道弯月渐渐变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面对镜子,看见额头上浅月时,无论我身在何方,我总会想在那起遥远的地方,那是我长大的地方,群山连绵起伏,山脚下依偎着我们的房子,白墙红瓦,屋前屋后种满了翠竹,三月里桃花夹竹而开,红绿相间,阳光明媚的日子,春风荡漾,花香醉人。这个地方叫做故乡!
之所以是故乡而不是家乡,是我们如今大部分人正在失去或者已经失去了家乡,无论我们是主动还是被动,结果都是一样的,在历史的滚滚车轮之下,所有的家乡都将被辗成故乡了,我们终将会忘记童年那一条小河,河里有过螃蟹,有过贝壳,有过小鱼……;会忘记那一树青杏曾经是那样的酸,那一树柿子也曾那样红过;会忘记我们的小伙伴们,我们曾经一起舞棍弄棒,一起爬树穿林,一起摸鱼,一起打雪仗,一起打架,一起上学,一起挨批……如今,我们天南海北,各奔东西!
我们无可选择,无可奈何的出走,我们尴尬的拼命的想走出去,却又同样撕心裂肺的想要留住些什么,我们很小很小,我们注定是这历史浪潮中牺牲品,因为哪段历史的前进没有一个固定的阶级充当炮灰呢?但那又怎样?纵然我们带着镣铐,我们也能舞出属于我们个体的精彩,个体挡不住历史,然而历史的范围之内却足够容的下的个体了,就看你是不是跳的最高的那条鲤鱼了。
所以哪怕碰的头破血流,我们也要坚持走下去,不为别的,只为伤口愈合以后的那轮明月,让它照亮我们故乡,照亮我们前行的路,照亮我们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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