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祭

红颜祭

              前言

    1969年2月5日是我们离开北京，到陕西黄陵插队的日子，后来我们陆续离开，多数同学回到北京，也有同学留在西安。只有坤永远留在了陕西汉中的群山峻岭中，她年轻的生命定格在24岁。征的与坤一起去汉中工作并参加抢救同学同意，我以第一人称基本再现了坤离去的过程。算是对坤离开我们许多年的追忆吧。愿永远年轻的坤天堂快乐！

                      红颜祭

  1969年2月5日是我们插队的日子，到现在已经过去49年，离这个日子越近我都会越加悲伤，都会想起坤，我们一起离开北京，她却不能再回来了。

      我和坤一起到黄陵插队，同时分配到陕西汉中，我们曾经一起在一条土炕上睡了三年。现在又同在一个单位睡上下铺，我睡上铺，坤睡下铺。我在医务室，坤是钳工。我们告别了当农民的日子，特别珍惜现在的工作和生活，我在医务室从早忙到晚。坤除了上班，就是抱着机械方面的书看，我们虽然同在一个屋檐下但见面的时间似乎都少了许多。

      转眼间雨季到了，雨不停的下，时儿淅淅沥沥，时儿电闪雷鸣。不知道什么原因下午我开始腹泻，肚子痛，不停的上厕所，实在不能坚持吃了药回宿舍休息。

      我们的宿舍是土坯房，住了四个人，回到宿舍只有坤在睡觉，其他人都上二班，夜里12点下班，坤上三班12点上班。我看到坤睡的很沉，就蹑手蹑脚爬到上铺，虽然吃了药好像也没什么效果，肚子还是痛的不能入睡在床上辗转反侧，终于忍不住了，要去厕所，我轻轻地往床下爬，还是碰到了坤放在枕边的书，啪的一声掉地上了。坤醒了，揉揉眼睛，迷惑地看着我，我说要去厕所，坤侧耳听着，一个响雷伴着闪电从窗前划过，坤翻身起来说：“路不好走，我陪你一起去吧？”我急忙按住她说：“不用，路熟，你一会还要上班呢，赶紧睡觉吧。”坤还要说话，我按她躺下，急忙撑着伞，冲出了宿舍。冒着倾盆大雨我艰难地向厕所走去。等我返回的时候雨更大了，雷声伴着一声沉闷的巨响，脚下的路都在颤抖，我加快脚步，拐上通往宿舍的小路，我站住了，我们的宿舍旁边怎么有了一个大土堆，揉揉眼睛仔细看看，天啊！我们的宿舍塌了，雨伞掉在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摔倒在泥泞中，又是一声巨雷，我陡然想起：坤！坤在哪里？我声嘶力竭的喊着，但是，狂风暴雨中声音是那么的渺小，我连滚带爬地向旁边的宿舍跑去，使劲擂着门，使劲哭喊着，门开了，我已经不能清楚的叙述发生了什么，只是拽着他们出来，我们一起站在一堆巨大的废墟前时，大家好像傻子一样看着大土堆发呆。

      我忽然清醒了，趴在土堆上一边叫着坤，一边奋力的用双手刨着，大雨滂沱，我刚刚刨开一点上面新的泥土又落下来，周围的同事也都在暴风雨中奋力的刨着......大家的哭喊声淹没在雨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单位领导也都赶了过来，组织大家用铁锹、镐头清理着泥土，我依然用手机械地刨啊、刨啊，一边喊着：“轻点，坤在下面。终于我挖到了坤放在枕边的书，我仿佛看到了希望，接着露出了坤的花格子衬衫，我推开众人说：“都走开！你们会弄痛她的”我小心翼翼拨去坤身上的泥土一点点的把坤弄了出来，当我拂去坤的头上黏贴的泥土，露出了那头颅我熟悉不能再熟悉的脸怎么像一个瘪了的足球，后脑完全凹陷进去，坤的眼睛微张着，仿佛迷惑的看着我，我嚎啕着：“快点把医箱给我，注射肾上腺素！”不停的用沾满泥土和血水的双手努力想把坤凹陷的头弄好，用力的捏着，任凭暴雨的冲刷，任凭众人使劲拉我起来，我抱着坤凹陷的头用力的捏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从昏迷中醒来，努力睁开眼睛，看到周围是白色的世界，听到似乎很遥远的声音，接着看到医生，我想努力撑起身体，双手钻心的疼痛又躺下了，举起双手一看手指肿胀指甲上还有没清洗干净的血迹，我记起了坍塌的房屋，头颅凹陷的坤，我问坤呢？她在哪里？有人小声说在隔壁，我艰难地爬起，跌跌撞撞冲到隔壁，医生们在为坤整理清洗遗容，我又看到坤微张着的眼睛，还是那么迷惑好像在说：“我陪你去吧！”我心中升起内疚、自责、而更多的是悲伤，伸出肿胀的手想合起坤的眼睛，但是无论怎样我的努力是徒劳的，坤前额伤口的血已经凝固，我用棉签擦拭着血迹，像婴儿小嘴一样的伤口呈现在眼前，我止不住啜泣起来，用刚学会的缝合技术轻轻地为坤缝合着伤口，带着羊肠线的针穿过坤冰凉坚硬的皮肤仿佛穿过我的心一样，心中涌起撕心裂肺的疼，我的泪水顺着坤的脸颊滑落，无论怎样细心缝合坤的伤口还是清晰可见，我帮坤清洗了头发上的泥土，把额前的头发剪成整齐的刘海，挡住伤口，把长长的头发辫好盘在耳边，遮盖住凹陷的头颅，坤依然微张着迷惑的眼睛，容颜永远定格在了年轻的24岁。

        坤的墓冢依照她父母的意愿面向东方，用坤爸爸妈妈话说：坤不能再回北京了，让她面向东方，每天看着北京会安心的。我常常到墓地去看坤，带去坤喜欢吃的东西，摆上坤喜欢的邹菊，打扫干净墓地。 

        1985年我要回北京了，收拾好行装。又去看坤，最后一次细心的把墓地打扫干净，摆上紫色和黄色的邹菊，怔怔地看着墓碑，坤那迷惑的眼神又浮现在眼前，那如烟往事，那埋在心底的痛又被撕扯开，我轻轻抚摸着坤冰冷的墓碑，不禁潸然泪下，心中默默地说：别了坤！愿你天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