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跨度很大的一年。
我刚好十八岁。
大卫和晋老师的椅子。(一)
我现在总会想起一些空白。
我会想起过完新年的那个晚上,我坐在靠近过道的位置,无比开心地画着小卫。
我会想起最初在画室的双休日,爸妈来看我,我走在从购物中心到路口的水泥路上,仿佛得到了一双天眼,得以从高空向下看去,看到灰黄色的地面上分散的黑点。
我会想起一个人走在通向书城的方砖路,一次去早了,书城还没开,我就绕到后边,在离江不远的地方转悠,听着高晓松讲《三体》。
我会想起喝着红茶玛奇朵在书城四楼的那个圆桶形建筑里看书,翻遍了CG绘画,建筑设计,插画和《绝对小孩》。
我会想起某个寒假里上完英语课沿着河逛回外婆家,阳光洒在河边的迎春花的叶子上,然后洒在我的眼睑上,耳机里是蒋勋讲的关于花,美和自闭症的内容。
我会想起高二下的晚自习前,吃完晚饭在小卖部买两包柠檬片回到教室,他们已经关了灯,拉了窗帘,打开教室的电脑播放恐怖片。
我会想起李中没有搬校区前,本部中庭里的树荫,漏在地面上的光斑,芭蕉树和伸到窗口的树枝。
我会想起小风老师某一刻的笑容。
我会想起暖融融的教室里,我趴在讲台上问杨老师数学题,(他给我讲了3遍,但我一直在看他,什么也没听进去,)像一个凝固的画面,暖色调的画面。灯是暖的,天是暖的,连外面高大樟树的叶片也是暖色的。
我会想起烧烤结束后等待上车的夜幕里,我悄悄牵起那个女孩的手。她说,你画的伏尔泰后脑扁了。我说,我也觉得。
我会想起初三时和阿宝他们上完数学课,在青林湾对面的面包店吃面包,然后一起骑着单车回家。
我会想起初二下接近期末的一个下午,我和媛一起走上楼梯,转折处阳光透过窗户的铁栏和树叶的空隙在地上落下一片长方形的斑纹,我们踩上去,光就到了我们的肩膀上。
我会想去某一天趴在床上看画报,录音机里放着《西游记》里妖怪变成佛像来取灯油的那回。
我会想起医生说要住院的那个下午,我坐在空病房中间的那张床上,右边是一个比我小的女孩,正和她妈妈看着《与狗狗的十个约定》。
我会想起那些和男生们肆无忌惮打打闹闹的日子,它们太遥远了,或许已经过去了一万年。
总是太忙碌,反倒在记忆深处一遍一遍重复着那些无所事事的时光。
有时想来,是不是一直忙着读书,以至于错过了人生里唯一有可能无忧无虑的时光?或许吧。但是学习本就不是一件轻松愉快的事情,我也开始慢慢相信,越自律,越自由,却时常管不住自己的眼睛。
就像现在这个快要期末考试的关口,依然敲着字,看着室友们满是笔记的提纲。
这是最好的一年(二)
年初的时候我还在画室里,和大家伙一起在四楼吃年夜饭,我努力地看着含心的paid上其实完全看不懂的动漫,并且忘记了把李校给我写的“国美必过福”拿回寝室。
之后妈妈告诉我,这是过年时的情景,是我搞混了。元旦那天我应该是和他们一起逛西湖,坐船,再次被南山校区的保安挡在外面,在吴山广场买了一大束黄百合花。
然后就是春寒料峭,也数不清自己到底在阿杜的课上哭过几次,在黑漆漆的教室里说过几箩筐的脏话,在中午的梦境中拧下了多少人的头颅,那口传说中的仙气又把我吊过了几个悄无人息的夜晚。
我不再期待有人可以拯救我,因此着实很感激阿杜向我伸出的手。
我大概从来学不会用积极的方式调节自己的心情。在测完体育成绩的那个傍晚,依然像几个月前得知三位一体失败的那天深夜一样,沮丧到无以复加,担心那会拉低以后专业分流的总分。
其实心里知道,应该做的事情是把它抛到脑后,认真复习其他考试内容,但是实际上我做的是点开了许久未碰的腾讯视频,毫不犹豫地买了一个月的会员,在操场边的一棵杉树下看了五个小时的《法医秦明》。
听到她说我们的寝室安静地像个太平间的时候,我感觉肋骨插进了我的心脏。最终沉默地,笑得很古怪。
也在匆忙之间写下零星片语,它们依然安静地躺在我的备忘录底。凌晨的模糊里,我抱着李尚龙的书,在泥泞不堪的苟且里逍想诗和远方。
再后来是校考,乱七八糟的校考,浑浑噩噩的校考,稀里糊涂的校考。值得纪念的是,考国美时为我监考的每个监考老师都善意地嘲笑了我准考证上过度丑陋的照片,在考试时对我和蔼有加。
交图媒的速写卷子前,我边上的短发女生幸灾乐祸地告诉我,我把速写题目看错了,“我还特意去看了一下,是站姿,”她说。
“哦,随便。”我板着脸,在心里加了一句,“呵,就算速写不及格,老娘的素描和色彩依旧比你好。”
再再后来,就是高考复习了。
其实从画室回来选考和高考的那段时间,那个学校给了我非常糟糕的记忆,扭曲而冷漠。在画室里终归总是被宠着,担待着,安慰着,鼓励着。重新回到班级,一切都冷冰冰的,轻蔑又陌生,它已经变成了气氛诡异的泥沼,那些同学都像没有灵魂的死鱼一样疲惫地大声笑闹。每一个课间放学,都可以看到一群湿冷的幽灵僵俯在课桌上,或是讲着语焉不详的鬼话拥向楼道。
“孩子们都以相同的方式被杀死。”脑中不由浮现出一幅插画的配文。
面对着班主任那张煞有介事的脸,小心翼翼地请假,提问时被迁怒。依然需要做毫无意义的展板,仿佛那是我份内的事似的。
这是最好的一年生日那天正好是春分,我吃了榴莲千层。
偶尔碰到也总在校园里独来独往的周,两个经过艺考的人沉默地感到自己与周围环境的格格不入。
在学校一楼或二楼的自习室里和姝姝一起度过了大部分高考前的时光,疲惫却愉快地做着一些以前不会做的事情,逃跑操,点外卖,带手机,翘掉不想上的课和不想考的试。
川美最先出了成绩,差了三分。清美也没有过,这次甚至没有成绩可看。央美的名次是不够的,也是没有希望。于是我开始准备依靠95分的联考成绩去冲一下浙大。
接着是三个国美的合格证。
我想象过很多次如果拿到了国美的pass我会有什么反应。我以为我会跪在床上流下激动的泪水。
而事实上,尤其当我看到造型在一千名以外时,好像没有在心里感到许多兴奋的情绪,我假装出了一点,继续去上作文课了。
但着实轻松了很多。
去高考的路上一直听着《Dream It Possible》。写作文时心里庆幸着自己那天晚上的临时抱佛脚。
最后一门考试结束后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一切都结束了,再也没有压迫和应试了(如今正在应付期末考试的我表示是我太天真了)。在楼道口就看到杨老师站在四中的校门边和他们班的学生说话,笑得连眼睛边上的褶都出来了。
我站在那里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走上去叫了他一声。我们似乎聊了好久,但是我完全忘记了我们聊了什么。然后那幅暖色的图像又浮了上来,依然像一个梦。一个好梦。
突然间感觉到发自内心地快乐和感激。
这是最好的一年可以在国美念书,我真的很开心。
如果说内心真实的感觉,我甚至有些内疚,仿佛这一切来的太容易。总觉得其实在最后的时间里自己的努力配不上最终得到的成绩。
前几天,一个总在知乎上问我问题的孩子告诉我,ta联考考砸了。我曾经看过ta发给我的画,一瞬间不知所措了。我这才知道,我没有体会过真正画得差的焦灼和绝望。
我开始愈加珍视身边的同学,我也明白我经历的所有事,是每一个美术生都会经历的。而所有考上中国美院的人,都是一路披荆斩棘而来的勇士。
很幸运地进入了一个极好的班级,有一个既帅又超级负责任的素描老师。
反正在我眼里,他大约就是那种不总是表扬,说“还行”就算很好,对形准要求到变态,看上去谦谦君子实则当年也是央美附中带着头组织罢餐的混混头子,对内对外都自信心爆棚的老师。
于是一学期下来,记忆里满是擦过20遍的几乎可以默写的莫里哀和打了九宫格拿尺子量出来的米开朗基罗。
“你的还是谁的布鲁特斯留校了,你去写个名字。”我一声“晋老师好”还没说完,他已经开口了。
当时和园一起在教学质量检测后空荡荡的3号楼里转悠,他突然走进来,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我们的。听见园向他的问好声,我还在慢悠慢悠地看着别班展板上的作品,吓了一大跳,急忙向回跑。
我不认为他是在对我说,只当是我们班有作品留校了。然后当我真的看到我的画左下角那个小小的被圈起来的“留”字,心里像是炸开了一片烟花。
素描课的最后一天,晋老师难得看上去很高兴,大概是因为,要到明年才会再看到我们这群在他眼里是“每天都在神游”的“现在这个水平上几届学生第四五周就可以达到”的“二货”。
我踌躇再三,还是让他帮我看看三周都没有进展的阿里亚斯。他站在我的画前沉默了好一会儿。我不安起来,解释说,“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画不动。”
依然是沉默。
“可能是形还有问题?”我只好小心翼翼地说。
数秒的沉默之后他终于说话了,“你知道你为什么感觉画不下去吗?”
我在等待被他挑毛病挑到体无完肤,也做好了把画擦得干干净净重新画的准备。
大概是我表情太过悲壮,他的声音竟带上了一丝笑意,“因为你现在正在转变。以前都画得太淡,那张布鲁特斯也是,现在有点感觉了。之后不上素描课,石膏还在的话你这张就继续慢慢画好了,反正也不评分。挺好的。”
我难得如此目瞪口呆。
这是最好的一年(三)
零零碎碎地写了一大段,却不知怎么结尾。
我终究是开朗了不少,也愿意尝试去和别人交流。
终于有时间搜罗起自己一直想看的书,一点一点地看,虽然有些还没看完,有些完全没看懂,也感觉颇为幸福。
我想我或许一向娇生惯养,有时候自私冷漠,但是我有一颗在燃烧的心,一直在努力做一个善良的人。
有时候我总觉得,自己何其幸运,遇到了这些人,经历了这些事,撞上了这些书,听过了这些歌。是所有的这些造就了现在的我。
今年是最好的一八年。
这也是最好的十八年。
希望自己 “出走半生,归来仍少年。”
【无戒90天写作训练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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