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  坝

白水茫茫，浪涛云涌，鸥鸟翩翩起舞，帆船点点，是为海也。我在想，这“海坝”的“海”如何解释？有一年，我带学生到山林里去秋游，看见一道泥土崖，发现剖面有堆积层。堆积层有卵石、鱼类脊椎化石、沙砾夹杂其间。面对这一地质现象，卵石哪来的？只能是石块在水流搬运过程中才能打磨成这样光滑圆润的样子。鱼类脊椎化石呢？很早很早以前，这里应该是水，是汪洋，生着鱼虾。

又想到当地流传的一个民间故事。以前泸西坝子淹没在水里，一个渔翁去打鱼，船在水面上摇啊摇。起网了，忽然觉得很沉重。捞起一看，发财了，是根金链子。金链子的一端装在网里，另一端还淹没在海水中。这时，天空飞来一只羽毛闪闪发光的大鸟，在天上说话：“打渔哥哥心不要厚，得一扣来裁一扣。”大鸟反反复复地提醒，可渔翁看着黄澄澄的链子，舍不得。捞啊捞，一直捞到青龙山庄的癞石头山，一个金猪跳了起来，把渔翁的船撞翻。泸西坝子的水忽然干涸了，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翻看泸西的志书，远在明清以前，现在黄草洲湿地公园，到知府塘一带，全是积水，名曰矣邦池。一代枭雄吴三桂率兵追杀南明势力入云南，还驻兵矣邦池边，临水照马。由于有士兵不断被老虎叼去吃了，吴三桂去龙甸土地庙拜土地神，焚香发下誓言，若自己将来九五之尊，封这方神祗为云贵川都土地，希望土地神不要再放老虎出来作乱。由此可知，海坝一词的由来是有事实根据的，并非空穴来风。

“坝”不是拦河水坝，是环形山。一个圈圈围绕起来，形成一块平地，这平地就叫坝。实际是地貌特征——小盆地。在云贵高原上旅行，车冲出一个盆地，又进入另一个盆地。一个又一个，大大小小的盆地，构成了高原。当地人把小盆地叫做海坝，海坝往往是一个地区物产最富庶，经济文化最发达的地方，大中小城市就坐落在海坝里。公路网、铁路网就从这里辐射开去，到达四面八方，融入全国。这里是“塞上江南”，这里是鱼米之乡。

居住在海坝里的人，舟车便利。许多人家拥有一二辆小轿车，如果加上农用三轮，差不多是一人一辆车。拔一车萝卜，拔一车蒜苗，砍一车白菜，回家吃吃晚餐，开了车，拉到滇南农产品交易市场，趸给蔬菜老板。从去到回来，外加交易时间，就一个多小时。因为路修得好，交通工具发达。得天时指的是党的政策好，占地利是环境优势。早晨起来，男人骑张摩托车，到城里工地上去，有的做砖工，有的做钢筋工，有的做装修工，有的做水电工，有的摆摊设点做生意；女的骑辆电动车，到超市里当服务员，到家政公司去做保洁工人，到烟叶复烤厂做季节工，到餐馆做服务员，也有的是到地里干农活……

我观察研究过，盘田种菜的、打工的、做生意的，只要爱岗敬业，专心致志，不断积累经验，长本事，居住在海坝里的人都能挣到钱。比如说我们村，盘田种菜的人家起了高楼、打工的建了新房、做生意的更不用说，房子盖得多高多好的。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一句话，只要你舍得吃苦，现在这个社会是最好的社会了。有本事，你去田地里耕耘，你去出卖劳动力，你去创业，政府的政策是鼓励的。

海坝里，路四通八达，平坦坦的，骑了车，吸支香烟的功夫就可到城里打工，月底就有收入。哪像大集体时代，鸡只准养三只，猪只准养一头，多了就是走资本主义，就要割资本主义的尾巴。即使你有天大的本事，也是水牛掉在井里，有力使不出。海坝里，水资源丰富。可种稻米，可栽莲藕，可养鱼虾。想想吧，有这三样东西说明什么？说明餐桌上有“海”的味道。至于“山”的味道，洋芋是山的味道，菌子是山的味道，南瓜是山的味道，荞麦是山的味道。海坝里是不盛产，但市场上有出售啊，随时可以买到。这样一来，海坝人家就天天可以吃到山的味道和海的味道。人生所谓幸福，吃是第一个条件。吃好了身体好，吃好了睡得好，吃好了做梦也是美丽的，吃好了人民群众才切切实实感受到改革开放好，社会主义好，共产党好。

海坝气候条件好，水利条件好。春暖夏热，秋凉冬寒。沟渠纵横，河道纵横。几千亩，几万亩，几十万亩水稻连成片。你家的稻田连着我家的稻田，一个村子的稻田连着另一个村子的稻田，莽莽苍苍。打开门，一眼看过去，全是稻的原野。用《洪湖赤卫队》那句歌词来形容，“秋收满畈稻谷香。”金稻带给人的是踏实，带给社会的是安定稳定。楼阁上不缺稻米，刮风了，下雨了，打雷了，下雪了，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船，有饭吃嘛。

莲藕掏出来，十几辆大卡车在路旁等着。藕农穿了水裤，把藕运到路边上来，堆码在一起。发电机轰轰震响，水泵抽了水，高压水枪以很大的力量把水花射出去，射在莲藕上。污泥浊水哗啦啦流到荷池里，“出于污泥而不染”的样子，一下就鲜活地表现出来了。讲了价，过了秤，卖给藕老板。装上车，人民币一数，老板还要连夜赶到外地去出售。

海坝里的文化相比山区要发达。这也可以理解，在山区生活，其劳动成本高。普及九年义务教育以前，山区的孩子接受完小学教育，有些为生活所迫，便要回家去放羊放牛放马割草去。再大一些，就是个劳动力了，和大人一起，为生存而打拼。至于各种文化娱乐团体的组建，如老年花灯队、篮球队、山歌队，海坝的村子差不多是寨寨有。到了夜晚，歌震天，欢声震天。在海坝里生活的人，幸福指数会高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