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我现在已经举目无亲，留在身边的小飞，我也没功夫送他去派出所了。除了下楼买饭，我成天坐在客厅沙发上，痴痴的发呆。因为堂哥口中说出的那个自己，实在让我无法直视。
很快，从床下鞋盒里翻出的二百多块钱也快花完了，紧接着我又一次要面临挨饿的窘境。我为什么活的这么惨？如果不是有这套房子，我是不是真的就变成了乞丐？变成了猪狗不如的畜生了？不行！我必须查清楚自己的身世，我必须要弄清楚过去的我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该怎么查？堂哥已经不肯认我，我也没脸面出现在他面前，那我还能找谁？没有父母，没有家庭的我，现在还不如一只在垃圾堆里找食的野狗。谁还能帮我？
躺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我的眼泪已经失控。突然一个惶惶忽忽的人影在我的眼前浮现，她！
还是那片城中村，我凭借着上回的记忆，原路来到了那座小院儿门前。走进小院儿，是一栋三层的民房。
“你找谁啊？”一楼的一扇门里走出一个老太太，警惕的目光看着我。
“啊，我找个人。”
“你这不是废话吗，不找人，你还找鬼啊？！”老太太凶巴巴，下句话估计就要把我往外轰了。
“不是，我真找人。”
“找人可以，叫啥？”
“叫……”这下把我问住了。别说那个女人的名字，我现在连她的长相都记不大清楚了。
“找我的。”忽然楼上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阿姨，找我的，让他上来吧。”
没错，那天撞我的就是她，穿在她身上的衣服我认得。
上了楼，我站在门口没敢迈步进屋。
“你怎么找到我的？”女人看着我上了二楼，转身进了屋子。站在屋中间双手交叉在胸前，一副刑讯逼供的架势。
“我……”我只能说实话。“我那天跟了你。”
女人冷笑一声，接着说。“我知道你总会找到我的，但是我现在没钱还你！”
还钱？难道这女人躲我就是因为她欠我钱？“钱……不急，我想问你点儿事。”
女人听我说钱不急，神色一惊，又极力控制着脸上的表情。“问什么？说吧？”
“我们……我们……”我想问她我们是什么关系，但是不论怎么都说不出口。最后我还是直截了当告诉了她实情。“我失忆了！”
“哈，你演电视呢？还失忆？”女人讥讽似地笑道。这女人看上去二十八九，虽然算不上花容月貌，但是也算漂亮，而且从她打扮穿着就知道不是个省油的灯。
“真的！我没骗你！”
“失忆怎么还认得我？”
“那天撞见你的时候，我只是觉得你眼熟，所以今天就想来问问你，我的事。”
女人还在猜测，她不大相信我说的话。“你的事？你的什么事？”
“我们……我们……”
“我们怎么？”
“我们……”
“哈，徐小有，你还真失忆了？没错，我们好过一阵子，但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现在我可是有男人的！”女人说话在床边坐了下来，而我一直站在屋门口。
“你能告诉我你知道的吗？我妈……也被我害死了，我现在孤苦伶仃一个人，堂哥也不认我，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说着说着，我竟然哭了起来。弯腰蹲下身，我靠着门框不再说话。
女人看着我哭了半天，站起身子走到我跟前。“小有，你真的失忆了？”
我点点头。“我现在唯一知道的，也是前两天听堂哥说的。”
“来，进来吧。”关上房门，女人递给我一张纸巾，接着说。“我们的事你也忘了？”
我点点头。
“那……你老婆孩子也不记得了？”
“老……”我竟然结过婚？可是我现在住的房子里为什么根本没有任何结婚的迹象呢？“我有老婆孩子？！”
女人点点头。
“求求你，求求你告诉我，告诉我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我实在是无法接受女人嘴里说的话。如果我是个不孝子，如果是我害死了母亲，那我的妻儿呢？我会不会也……不敢去想。
女人将我扶到床边坐下，接着说道。“没想到几个月不见，你竟然变化这么大，小有，我从来可没见过你哭啊。”
“我……”
“我叫素芝，还记得吗？”
“不记得了，但是第一次看到你时，我隐约觉得认得你。”
“哈，认得？当然认得，我们不但认得，还很熟呢。”女人坐的离我很近，身上那股子浓烈的香水味熏得我只觉得呛鼻子。“我叫素芝，半年多前在一家歌厅和你认识的，后来咱们就好上了。”
“可是……你刚才说我有老婆孩子的？”
“啊，你老婆跑了，那是遇到我之前在平遥的事情，我也是听你和我说的。”
“跑了？和谁跑了？”这个叫素芝的女人说的话是真的吗？我怎么会有这种老婆？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自己跑了。”
“为什么？”
“为什么？那还用说？因为你呗，你呀就是个败家子儿！这可不是我说的，都是听你说！你在平遥的时候，自小就是个人物，上学打架不说，连老师你都敢打，最后学校把你给开除了！这不是我编的，都是你那时候我和在被窝里说的，当时说的眉飞色舞，别提你多神气了。还自夸是打尽平遥无敌手！”
“后来呢？”我不在意这些事，我只想知道我老婆孩子的事情。
“后来你游手好闲，二十出头你爹你妈给你娶了媳妇，开始日子还挺好，还生了个大胖小子，谁知道，唉……造孽啊！你沾上了赌，你说你赌就赌，还带着两三岁的儿子去赌，结果，把儿子丢了。”
“我把儿子丢了？”我想到了什么。“我儿子今年应该多大了？”
“这个……五六岁？七八岁？我又没见过，反正差不多就这么个年龄吧。”
“七八岁？难道是……”我想到了留在家里的小飞，难道他就是我丢了的儿子？可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怎么可能一个人找到远在安城的我呢？而且他怎么知道我就是他爹呢？这说不通。
素芝继续说。“儿子丢了，家也就乱了套，你老婆疯了似地和你闹，你爹也给你气的一病不起，没多久人就没了。”
“我爹……我老婆她……”
“没错，你爹没了以后，你老婆就走了呗，不过你当时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也没见你多伤心，怎么现在到是一副伤心断肠的样子？”
“之后我就来了安城？”
“啊，就来安城，然后……”女人说道这儿停住了，看了我一眼，忙扭过头看向别处。
“然后怎么？”
“然后……徐小有你可不能赖我啊！当时可是你死乞白赖的要带我走，你现在想不起来了，可别说是我勾引你的！”
“我不赖你，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我现在就一个要求！告诉我实情，告诉我你知道的一切！”
“我知道的都说了，还说什么？”
“说我为什么抛下我妈，和你……”我咬牙切齿，如果不是她勾引我，我怎么会抛下已经家破人亡的母亲，我怎么会这么做？！
“是你！那天你开着你家那辆拉货的小面包就去找我，说要和我远走高飞。我当时就劝你，说你还有妈，你说只想和我在一起，还说要把家里偷来的钱都给我。”
“多少钱？”
“七八万吧？你当时就把钱塞给我了。你说这送上门的好事，我能不动心吗？”
“然后我就抛下我妈，和你……”
女人再不说话，而我已经捶胸顿足，恨不得自己把自己给宰了。“我这个王八蛋！我这个王八蛋！”
六、
又是那个梦，一样清晰一样真切，唯独那个女人的脸影影倬倬。而她怀里的那个男孩儿，是小飞没错。
难道小飞真的是我儿子？不然，我为什么会梦到他？为什么会梦到他坐在一个妇人的怀里？那个妇人？难道是我……
心里还在想，梦境已经渐渐远离，我醒了。
窗外大亮，看了看表已经是上午八点多钟。睡在身边的小飞听到动静也从床上坐了起来。
“小飞？是谁送你来的？”
小飞不说话，只是摇头。
“小飞，不管是谁送你来的，我想……”我心里已经想好了。“我想留下你和我一起生活，好不好？”
小飞没说话，看着我，像是没听懂我的话。
“做我儿子？行不行？叫爸爸！”
小飞噌的从床上跳下了地，看着我说。“我有，不要你。”
“小飞？”他这么说真是让我没想到。“那你爸是谁？”
“我是被他骂了，自己跑出来的，我有爹！”
被骂？自己跑出来的？那他为什么跑来找我？这个疑问似乎怎么说都说不通，也就在我疑惑不解的同时，我突然想起了一件关于自己的事情。
那是我十三四岁的时候，因为要和几个小伙伴上庙会玩，偷偷在父母放钱的柜子里偷了几块钱。那时候几块钱可不是个小数目。等我吃饱喝足美滋滋回到家时，父亲手里拎着棍子已经站在院子里等我了。不由分说，父亲给我一顿好打，但是我死活不承认。这个时候，我妈赶紧上来拉，一边拉一边还骂父亲心狠。父亲气不过，扔下棍子也就不打了。
最后父亲实在生气，大步往院子外走，一边走一边回身对我妈说。这儿子迟早让你惯成个败家的玩意儿！
事到如今，父亲的气话却硬生生砸在我的面前。果然被他老人家言重了，我的确是个败家子，不但败了家，还害死了我的家人。
我哭有什么用？悔恨又有什么用！这些从别人口中听到事情，白天黑夜不停不歇的在我脑海里翻滚……
就这样，一件件一桩桩的往事慢慢地从黑暗深处浮现了出来。
我的确是个败家子。
我自小娇生惯养、不学无术，结婚生子以后依旧是眼高手低，成天和一群狐朋狗友混在一起。因为赌博我弄丢了儿子，儿子的走失给整个家庭带来了无法承受的打击，父亲因为此事旧病复发躺在床上再没起来，没多久便离开了人世。
儿子走失的事情在当地引起很大轰动，但是几个月下来一直没有下落。老婆承受不住失子之痛，一气之下离开了我，不知去向。有人说老婆是去找儿子了，可是茫茫人海，怎么才能找到啊！
妻离子散、父亲病逝之后，母亲强忍着悲痛和我离开了平遥县，去安城找了堂哥。到了安城，母亲希望我能振作起来，重新拾回生活的信心。起初我很认真，和堂哥一起到处收废品。母亲为此还专门掏出家底儿给我买了一辆二手的面包车，她说。好好干，让你爹在天之灵也能闭上眼啊。
但是。
有种人真的就是狗改不了吃屎，没多久我便原形毕露，又和一群闲人混在了一起，然后认识了素芝。
和她私奔那天，我偷了家里的钱，还开走了母亲用棺材本买给我的二手面包车。其实我就是想和这个女人出去疯一阵子，玩够了就回来。但是事儿哪是人能预料的。让我更没想到，素芝这女人不是个好东西，趁我不留神偷了钱跑了。
说来奇怪，虽然我能回忆起很多事情，但是还是有些事情一直想不起来。特别是我后来这将近半年时间都去了哪儿，干了什么，和谁在一起，我至今还是想不起来。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