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约定
2019年1月26日，农历腊月二十一，公婆从济源赶回老家。
1月27日，农历腊月二十二，我和聂先生先后放假回到济源，我从武汉，他从烟台。
我说，老聂，今年春节我们就在济源简单度过吧，我有点累，假期想好好休息休息，可能没力气陪你爬玉阳、登王屋，你要体谅我哈。
聂点头，他知道，最近的一些事情，已经把我折腾得筋疲力尽。
寒假之前的三周里，我在济源和武汉之间往返四趟，除了熟悉新的工作新的环境，还要应对并料理家里的很多事情。这一点，他很理解我的不容易。
约定已达成。于是，从娘家接回闺女，便开始了三人世界生活——结婚六年多首次开启的新鲜模式。
接闺女到家已是晚上，我们肆意地疯闹，留守了一段时间的孩子见到我们欣喜若狂，从客厅到卧室，从书房到厨房，追逐撵跑，一会儿三人拉手玩转圈，一会儿缠着玩木头人讹着她爹当鬼，她爹会让我抱着孩子然后再把我娘俩都抱起，孩子会让她爹当马驮着她满屋子爬……三人世界如此美妙，想想十几天的假期，充满欣喜与期待。
（二）做饭，硬伤
清晨六点半，闹铃准时聒噪。闺女打一个激灵翻过身继续睡，我迷迷糊糊踹老聂一脚：“关掉！”老聂猪一般哼了两声，忽然睁开眼：“大哥，是你的手机，在你那边！”
关掉闹钟继续睡，美梦还没有做完，就被老聂吵醒：“老婆，我饿了，起来做饭呗……”
我忽然意识到，只顾着约定假期活动内容，忘了约定做饭问题。于是，我迷迷糊糊地，从被窝里伸出拳头……老聂摇摇头，叹了口气：“结婚六年了，你还是这副德行”。
他没有像恋爱时那样，见况自觉地下床做饭，而是毫不客气地也伸出他那有力的拳头。
一场激烈的决斗即将上演——
“石头、剪刀、布”！
“石头、剪刀、布”！
“石头、剪刀、布！布！布！”
三局两胜，谁输谁做饭，这是多年来的惯例。我一边穿衣，一边数落着他的不体贴。
炒萝卜条吧，闺女的最爱。刀功不行，萝卜被切的长长短短，管它呢，将就吧。放进炒锅一番翻滚，即将出锅时夹一根一尝，天啊，怎么这么咸，明明没有放多少盐啊！忽然想起个好办法，再炒个白菜算了，不放盐，然后二者中和。哈哈，机智如我也。
一盘萝卜白菜就这样上桌，并且我给它起了个中式名字：龙凤呈祥。
闺女问为什么，我说，孩子你看这胡萝卜条，像不像一条条龙啊？闺女懵懂地说，像虫子。不是虫子啊乖，是红黄相间的大龙，还有这白菜，妈妈帮你夹起来，看，像不像小鸟的尾巴，这就是凤，凤就是最美丽的鸟儿。女儿点点头。对了孩子，吃这菜的时候，要一龙一凤配着吃才香……就在我这哄哄骗骗中，闺女吃掉了一小半。而聂先生，一口没吃完就放下筷子，唉声叹气直念叨自己命苦。
三人世界第一餐，聂先生的胃只是被半碗米粥填个三分饱，我说，看见了吧，这就是你不自觉做饭的下场，谁做饭，口味谁决定，要不，下一顿你来？
聂先生继续看他的电纸书，扔给我一句话：人啊，要知耻而后勇。
我从来不曾以不会做饭为耻，谈何后勇一说。不记得接下来的几顿饭做的是什么，反正为个做饭，没少开唇枪斗舌战，从相互玩笑式的挖苦讽刺到最后大动肝火的怒吼，征战总是以我的咆哮而告终：老娘不会做饭怎么了？谁做饭好吃找谁过去吧！
做饭，向来都是我的硬伤。眼看春节逼近，叹气和赌气是不可能解决问题的，就像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学会包饺子一样，于是，我俩不谋而合：逃离。
年三十上午，把家里简单收拾一下，贴了副新对联，别了，我们的窝，己亥年见！
初一到初五，先后在我老家和他老家，没有做饭问题，自然没有任何矛盾，这五天，我们恩爱如热恋。
（三）与济源的最后相守
初五，老家，老聂忽然说想返济源，我说要不再等几日，和爸妈一起回去，老聂摇头，说不想等了，想在归队之前好好在济源待上几天，或许，这辈子，再到济源的次数将屈指可数。老聂的眼神里，有不舍，还有淡淡的伤感。
漂泊过很多城市，以往的离别，总是豪情满怀，充满对远方、对新生活的无限憧憬，而这次，却不再那么坦荡，也许是在这里时间最久，也许是这个城市留给我们太多刻骨铭心的记忆，也或许，是我们不再年轻了吧。
我点点头。老聂说，收拾行李吧，快点，马上出发。
四个多小时的高速，我罗列了三天的菜谱，并下载了一个专门做菜APP，准备在老聂上班之前的最后三天里，做一个称职的贤妻。老聂嗤之以鼻，挖苦道你会做出一桌好菜，除非公鸡会下蛋。
老聂的咒语还是应验，又一桌菜以失败告终，我不再强词夺理，而是发自内心的愧疚，我说我要知耻而后勇，下一餐一定进步。老聂说，算了，下顿我来吧，不敢再糟蹋食材了。
老聂平时极少做饭，水平也一般，但他喜欢琢磨，抠着手机看着视频，每一道工序都不会疏忽，切段的长度、调味料的摄入都很讲究。一会功夫，一盘红烧鱼上桌，色香味俱全，孩子吃得津津有味，我也狼吞虎咽，老聂一脸成就感。
剩下几天的饭，都由我来做吧，我上瘾了。老聂说。
啥？你再说一遍？我差点喷出刚刚剃过刺的一口鱼。
剩下几天做饭我包了，我忽然想起来在济源这几年，还没有好好为你们做过饭呢，下一次为你们娘俩做饭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在哪个城市了。
感动，欣慰，开心，幸福，满足……我瞬间心里说不出的喜悦，然后装作很清高地说，嗯，不错，有觉悟，是个好同志！后又补充，姐可以给你打下手。
年后回来的几天里，依旧是三人世界，然而每顿饭，我洗切，他掌勺，小日子叮叮当当，演奏着一支悦耳的家庭协奏曲。饭后闲余时间，他会开着车带着我和女儿满济源城游荡，漫无目的，有我们生活痕迹的每个小区、每个山头，留下我们足记的每一条大街小巷、每个超市商场，我们都再次一一游历，是为找寻一些记忆，还是想铭刻这些记忆，说不清。
正月初九，阴转小雪。天气原因，航程提前两个多小时，老聂没来得及为我做好菜单上的最后一道菜，就匆匆坐上了机场大巴，我和女儿去送行。留守儿童与亲人的分别，总是一幕幕催人泪下的剧情。车还没开，我说，不想让她哭了，我们先回去。老聂亲亲女儿，说，宝贝，先让妈妈带你去玩，爸爸有点事，一会儿忙完了我们视频。女儿很开心地点点头，说爸爸再见，么啊。车子背后，是她爹在料峭春寒中的凝望。
路上，闺女说，妈妈我要听故事。
我说，好的，今天妈妈要给你讲很多很多故事。
孩子，看见了吗，这个楼上那个有粉色窗帘的房间，是爸爸妈妈刚到济源时和几个小阿姨一起合租的房子，妈妈在这个小屋里刻苦学习了二十多天，一下子就当上了这里的老师，妈妈是不是很厉害？
有一天，奶奶要过来了，妈妈就搬出了那个合租房，和奶奶一起住进了这个贴有雪片和剪纸窗花的廉租房。奶奶把这个房子打扫的干干净净，还给爸爸妈妈做好香好香的饭菜，奶奶是不是很棒啊？
孩子，那一年在这个医院里，妈妈知道你出现了，非常开心，于是就买下一个大房子给你住，就是我们现在的家喽。你就是在这个八楼降临的，小小的你好丑好丑，那天窗外飘着雪花，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越来越美，像白雪公主一样……
知道这条路通向哪里吗？一直走，会走到一个叫五三一的地方，那里向南有个岔口通向大山，山上有很美很美的油菜花，很多很多风筝和风车，还有一群很可爱很可爱的小哥哥小姐姐，他们喊妈妈“老师”，喊了四年。你也在那里生活了一年多，那里的风很大，经常把你的小脸冻紫，但那里的空气很清新，妈妈就是呼吸着那里的空气把你孕育的如此健康。那里有个山坡叫千步岭，有一次爸爸骑摩托车接妈妈下山，在那里摔了一个跟头，爸爸保护了妈妈，妈妈没事，爸爸却伤痕累累……
我回头看孩子，女儿早在我絮絮叨叨中睡着，然而，我依旧不厌其烦地讲着，讲着，讲给梦中的她听，也将给我自己听——
孩子，我们现在已经走到了城市的最北边，看见前面的那座山了吗？山脚下有一个机场，会有很多飞机从这里隆隆升起，那些飞机上，有你爸爸飒爽的身影，以前有，现在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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