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杰出公民》蕴含的内容之多,踮起脚尖都只能触摸一二。
它用冰山的冷意戳刺着每一颗想要解读的头脑,又在我们思虑过后给予善意的拥抱。
作家丹尼尔在诺贝尔文学奖的颁奖典礼上,拒绝向女王鞠躬,让所有绅士、贵族、专家都感到诧异,诧异之后是全场的寂静。
寂静是这整部电影的核心,和国画里的留白一样,蕴含着最大的信息量。
作家总是些特别的人物,在丹尼尔眼里平等才是这个现代世界的主旋律,权威不是。
可是,他忘记了自己就是一个权威。
于是,他用非常简短的话语做了获奖感言,然后目光平视观众,留下了长时间的沉默。
他说,“诺贝尔文学奖,意味着他写作生涯的终结。”
错愕的观众们并没有理解丹尼尔演讲的意思,尴尬的黑暗笼罩全场。良久,角落里一个掌声响起来,大家都不约而同地、莫名其妙地站立起来鼓掌致敬。
这颇具戏剧反差的开头,诠释了这部电影的属性,它是喜剧但不滑稽,它幽默却发人深省。
2
权威的话,有时候是可信的。大家对权威的崇敬,也是可信的。
一晃眼五年过去,丹尼尔没有再拿出作品。
但世界各国对他的邀约和奖项依旧不断。他冷淡地拒绝了所有的邀请。
唯独一封来自故乡萨拉斯的“杰出公民”奖信函让他独自踏上了归途。
在丹尼尔的创作里,有些人永远离不开那个小镇,而自己却永远回不去。
他从小镇萨拉斯走出来,在欧洲旅居四十年,用写作一步步走上了神坛。
他为什么不曾回去?
大约因为对故乡的幻想像是源源不断的宝藏,给予他思维的能量。
而一旦回归,梦想的色彩就会大片地脱落,失去魅力。
可他必须回去,他的回归,是一种宽恕或者是一种征服。
3
他回去了,故事又开始展开。
滑稽的出租车司机,将两人抛锚在荒芜人烟的捷径上,“书”为他们燃起了篝火;
充满了戏谑的镇长接过了丹尼尔的“书籍”礼物后,便安排了令人尴尬的消防车游行;
白天对丹尼尔充满了质疑的女青年,晚上便疯狂地拥吻了他;
一位将自己的父亲认作是丹尼尔“书”中人物原型的胖子,反复邀请丹尼尔去家中做客,看起来是礼貌感恩,却更像是为了延续头脑中那“原型”的寄托;
莫名出现的有点神经质的故友安东尼奥,还有一直跟随丹尼尔“书”的脚步的前女友艾琳。
这些人物开始对丹尼尔奉若神明,但丹尼尔赤裸的坦诚触动了别人敏感的神经。
思维观念的差别,举止行为的隔阂,慢慢地引发了冲突矛盾,最后亮出了嫉妒的獠牙。
4
整部影片,平淡的叙事中,灰色的格调充满了讽刺的张力。
每一处场景的安排,都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从刚回小镇的喜剧,慢慢演变成逃离猎杀的恐惧,丹尼尔的心境一次次切换着。
当汽车抛锚在捷径上时,他兴奋地燃起篝火聊天;
当初见艾琳时,他们忍不住真情相吻;
当重逢老友安东尼奥后,他摆脱了禁忌去拥抱。
但是,
当他看到干涸的镜湖后,夸赞“没有水的镜湖别有风格”的话里开始有了担忧;
当吃到安东尼奥做的羔羊头的时候,观众已经嗅到了血淋淋的味道;
当他因为画作评选而被小混混不断挑衅,被镇长公开欺瞒时,他的愤怒爆发了,他也被恐惧笼罩了。
这故土对他来说,陌生到难堪,连自己想要去父母居住的地方看看的意愿都被无情拒绝;
那些与之接近的人,要么想要一个政绩傀儡,要么想要慈善帮助,却鲜有能好好听他讲点文化精神的。
这种格格不入,或许就是丹尼尔离开故土,并且四十年没有归来的原因吧。
世外桃源一旦踏入,顿时会塌缩成卑微的莽野。
果然,丹尼尔还是逃不出噩运,他被带着面具的老友安东尼奥“猎杀”了。
倒下的瞬间,他的眼神里透出了一种解脱和释然的平静。
正如他拒绝慈善后,平静地让助手给父子买好轮椅;
他被袭击后,依旧平静地为持续前来听讲的镇民讲述自己的写作心得;
他要离开时,平静地赞扬酒店前台的文章,给予期望;
他急切地离开,却假装平静地上了安东尼奥邀约他去打猎的汽车。
可“面具”下的安东尼奥不平静,这个胆怯又疯狂的人,把这个小镇的愚昧和嫉妒安装在枪口上,一次次喷洒向奔跑的丹尼尔。
5
当大家都认为丹尼尔终于用一种“倒下”的方式来解脱了的时候,丹尼尔用犀利的眼神带着新书《杰出公民》重新站了起来。
这或许才是他与故乡真正的决裂吧,而那些尚有希望的人或许也会用类似于丹尼尔的方式逃离小镇。
有些人终归走不出来,有些人也注定无法回归了。
讽刺、喜剧、仇恨和释然的《杰出公民》是在用批评故土的方式来杰出自我,还是试图以此鲁迅式的笔调来唤醒众人呢?
所谓真相,无非就是自己认为的一种解读,或者让自己安心,或者来迷惑别人。
我们在漆黑的压抑里,隐约感觉到他已留下了星星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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