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村的一位老者老慢支许多年,今年73岁眼昏耳聋勾腰驼背,走路颤悠悠的,说话气喘吁吁可是声音洪亮,从骨架上看他年轻时是一个硕大健壮标志的男人。
“我年轻时身体真好,共产风时一个曹村有三十多劳动力,只有我一个人能下地干事,其他的不是饿死就是得了浮肿病瘫软在床上,妇女比男人好,还有几个能下田,可也做不动,心里饿得像马啃哪有力气干活?武装部头子张正松背着盒子枪来检查,我们几个人就装装样子,一走我们就一屁股坐在草棵里瞎磕碰,那时田里的草比庄稼高多了,都梦想着哪一年日子好了就煮许多饭盛在筲箕里放在床头想吃就抓一把,想吃就抓一把。
“我没有饿死也好了当时的工作组领导‘曹小手’,他解放前打仗一只手受伤了,kuan在一起没有一点大,他和我是一个宗家又住在我家,他天天在公共食堂里偷米家来做饭吃,那时人粥都没有喝的,你哪里有饭吃?我不得罪他,他对我偷田地里的东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被队长知道了,就会把锅砸了,全家拐拐落落搜查,人罚饿,还吊起来打,根本就没有人再活下来。
“那时我饿得慌,逢什么就偷什么,萝卜一丁点大就拔着吃,小麦未饱米就摞下来包在嘴里砸浆,油菜割了一茬又张一茬,就像韭菜吃了又张长了又吃。可怜许多老实人安分守己不会偷,全家就死黑子笼。也吃浮萍,青草,癞蛤蟆······只要不毒,反正什么都吃。
“那是一个古怪的年头,59年底一场大雪几尺多厚,白茫茫一片不知压倒了多少草棚,上面40多天没有供应一粒粮食,我们就到草堆里找秕谷,剥树皮,捉老鼠······我也不知怎么活下来了,当时大便解不下来,肚子痛得要命,就用手指抠,抠得血淋淋的。那个冬天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死人就像放排的,不知饿死多少人。
“那几年奇事,黄蒿长得特别好,人人都说‘黄蒿铺路,死人无数'。真的,人们哪有力气走路,走路的基本都是逃荒的,天下到处一个样,你往哪里逃,逃荒的基本都死在路上。小路长的密密的黄蒿,大路少有人走也很窄,人走不动了在路边歇着,一歪就像小鸡死了,引来了许多蚂蚁爬在尸体上,鸟雀也来分肉吃。
“我家就在路边,一天傍晚我听到有一个人倒在路旁反复喊:‘渴死了,饿死了’,然后声音越来越小,到天亮我发现那个男人死了,可是两条大腿不见了,血糊糊的。那时自己都不晓得活到什么时候,哪还有能力管别人。
有的人死在家里不想呈报想每天多得2两米,我隔壁的二爷下雪天饿死了,二婶还把尸体放在床上用被子盖起来和活人睡一起应付检查,不知怎么,老鼠竟然把他两只眼睛掏空了,怪吓人的。没有办法我们就一张芦席把二爷抬到前面的山沟里,扔了,哪有力气埋啊。
“共产风才开始时说:‘放开肚皮吃饭,甩开膀子生产’可我们曹村一大片有三百多人吃一个大食堂,共产风后只剩下百把人。我吃了许多苦,算幸运从棺材底下漏下的,但身体太受亏了,现在才有这么多病,老来烦你。”
老人边输液边和我聊天,讲述了一个久远的而不陌生的故事,清晰的好像就发生在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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