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破山河万朵。——题记
我曾在随笔写过,佛教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唯独不能接受“老”。《WHY WOMEN KILL》的最后,Karl因为AIDS,在饱受疾病困扰的同时还在被环境歧视,在蜚短流长中绝望到四处攒安眠药自杀。Simone偷偷把他的安眠药冲进下水道,Karl发现后无奈地说那只能上吊或吞枪了,Simone怼他:“我发誓,如果你自杀导致破相,我一定给你办开棺葬礼,不帮你化妆,也不开荧光灯美颜。”Karl笑了,“Dear God,我娶的是魔鬼本魔吧。”
这一段台词直接说到我心坎里,Simone就是魔鬼,一个又作又有钱的老女人,什么时候都不能忘了体面,晚宴上被密信揭露完美婚姻的另一半居然是Gay ,迅速勒令丈夫回房间不允许出现在人前,然后自己继续言笑晏晏撑住全场;和丈夫一起去俱乐部用餐被歧视,被经理请出餐厅,怒斥为什么不是胆小的歧视者被赶出去,兜头浇了经理一杯酒;她要她的丈夫绝不屈服于病魔,“我知道我们不会永远在一起,但为何要缩减我们能共度的时光呢”。
不论何时我总是钦佩这种永不低头、活得骄傲的勇气的。可最后Simone还是陪在Karl身边,换上Karl送她的红裙子,陪他跳完最后一支舞,给他注射安乐死——Simone妥协了,而妥协,才是生活的真相。
在我前半段人生中,妥协是不存在的,想要的一定要得到,得到的一定要最好,我的东西但凡有一丁点瑕疵就应该直接进垃圾桶,不完美就去死,不管是作品还是感情。无数次在理想和现实之间来回撕扯后,恍然明白,人生而不完美,我做不到的得不到的太多太多了,可世界依然因遗憾而美丽。
一如衰老,至今还记得某天早上照镜子发现自己眼角多了一条皱纹时的震惊,像一脚踩空楼梯的慌乱,我不相信自己会跟“老”沾边儿,人说岁月无情,原来岁月真的不会饶过我。自此疯狂地汲取护肤、护发、养生的知识,不允许自己老,更不允许爸妈老,花了一些钱,踩过一些雷,也收获了很多行之有效的方法,我觉得等自己挣工资了,一定会更加狂热。
直到有一天和家里打电话,妈妈描述了种种细节,最后总结感觉要到更年期了。我愣了愣,一如既往难以置信,明明已经很努力对抗岁月了,更年期这种东西怎么还会存在?买再多的补品补充黄体酮、钙、铁、胶原蛋白,用再多的护肤品抗糖化抗氧化,更年期还是挡不住。关于衰老,关于生命,真的不是天道酬勤。
于是我焦虑了。那是很长一段焦虑的日子,我发现失去了对生活的控制,没有办法接受实习时领导的刻薄无理,但是不得不接受;完全不能理解导师的既披着学者的壳儿又做着蝇营狗苟的事情,但是不得不协助他一起;根本没有做学术的才华与天赋,但是为了毕业不得不想路子和咬牙写。挫折一遍又一遍,最终还是要面临延期,求职碰壁,少得可怜的睡眠和岌岌可危的健康。而假期回到家,眼看着养了十几年的小狗玩闹一会儿就粗声喘气,眼看爸妈头上白发终于隐约得见再藏不住,我闭了闭眼。
年近三十,一事无成。
曾对自己许诺,定要挣一个不平凡的人生,却不知平凡本身,已经要付出足够多的努力。这些年来,也经历了一些人世,也有了在无边夜色孤身徘徊的借口,却也渐渐懂了生之可忧,死之可怖,我终于明白并心平气和地接受了自己不过是个平凡的人,与其他的甲乙丙丁并没有什么不同。可说不清为什么,心里总还有些期待,像是一种迷信,我知人生总有四季,而我会过得很好很好,哪怕现在苟延残喘。
所以啊,但去莫复问。我依然阻挡不了自己一点点失去厮杀生活的锐气,阻挡不了爱的人一点点老去,但我总算肯放过自己,允许自己失败,允许自己焦虑,也允许青春离散,允许理想塌毁,我总是在无能为力,但我允许自己无能为力。
“世界上最厉害的本领是什么,是以愉悦的心情老去,是在想工作的时候能选择休息,是在想说话的时候保持沉默,是在失望的时候又燃起希望,顺从而平静地,背负起自己的十字架。”我不再自作聪明,用五分钟接受自己不一定非要做个厉害的人,甚至也会吊车尾,但是这都没关系,好的坏的,快的慢的,明的暗的,都是人生。
这样的人生让我开始相信缓慢,平和,细水长流的力量,也意识到成功不是非要大杀四方生人勿近,不是非要讨好规则以挣得普世意义上的认可。我从爸爸身上学来坚定,果敢,又从妈妈这里习得温柔,笃定,我自有明珠一颗,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
或许心境的变化真的会影响审美吧,从最初痴迷钻石的璀璨夺目,到如今偏爱珍珠的光润内敛,恰逢妈妈过生日,挑选一串美丽的珍珠手链给妈妈,生日快乐。一串珍珠远谈不上多贵重,何况其中十五颗是爸爸赞助的,四颗是男朋友赞助的,最后的那个扣子才是自己独立出资……然而时光的意义总是由人来赋予的,生死、光阴、离合、转折,都有对应的仪式来纪念,这串珍珠就是我审美的转折,是我赴汤蹈火死生不悔和卸甲归田红尘自渡的结合,也是妈妈的生日礼物,是我们对妈妈的小宠爱,是对未来日子的殷切祝愿:守好自己逍遥自在的人间呀,时间只有现在。
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劳关锁。今朝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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