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的时候,青青并不知道他们以后会有交集,只是记住了那一眼,一起吃第一顿饭的时候,她不知道他们可能有一辈子的饭要一起吃,两年多没有交集的时候,她也不知道他们会纠缠一辈子。可是就像他妈妈后来说的,他们所有的曲折,都不过是为了遇见彼此。
青青比阿课晚一年考入N大,这是个一本院校,阿课是复习了两年才来到N大的,其实他三年的考试成绩都不错,第一年就被N大录取了,但他看不上就没去上,第二年报考的时候太自信,距离报考的院校差了点分数,第三年超出一本线几十分,还是遭遇了滑铁卢,被调剂到N大一个不太好的专业。可他不是个甘心屈服的人,自修了第二专业,而这个自修,就把他送到了她的身边。
当你碰到“那个人”的时候,好像曾经的喜欢与爱都成了不太重要的事情,那些欲语还休,那些百转千回,那些求而不得,似乎都不再能在心里留下印记。你心里知道是这个人,可也正因为是这个人,你的那些自信那些从容都溜到了找不到的地方,小心翼翼的靠近,小心翼翼的试探,当距离足够近,当探到了想知道的消息,等待的并没有喜悦,彼时,她有一位谈了三年的男朋友,而他,也有一位谈了三年的女朋友,只是她的他和他的她都在相距不远的另一个城市。距离,有的时候可以让一段不太深的感情坚持下去,就像她的,而有的时候也是结束一段感情的催化剂,就像他的。青青是个很随遇而安的女孩儿,所求一直都不多,男朋友并不是个很优秀的男生,学习成绩一般,也不是太有进取心,大学生活除了喝酒就是打牌,她很少想他,也不让他来看她,他很听她的话,对她也很好,他们之间一直都少了一份年轻恋人之间的激情,很平淡,很少有波澜,青青一直以为可能恋爱大抵都这样吧,如果同在一所大学,他们可能就分手了,正是因为不常见面,有些不满都深藏在了心底。而阿课不同,他女朋友是很好强的女生,因为他经济条件一般,大部分时间又都用来学习,倾注在她身上的时间和金钱就相对较少,她对他有很多的不满,而她的身边又有很多的追求者,他们之间经常闹矛盾,爆发高强度的争吵,他每次去看她,如果计划去待三天,往往一天不到就因为争吵而回了。
其实从两对恋人的相处方式就可以看出,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女孩儿,青青很少去要求别人,哪怕那个别人是她男朋友,而他的她则正好相反,她有很多的要求,如果达不到就会失望进而生气。
命运的尽头其实都是一种必然。
上大课的时候,青青喜欢坐在教室的后排,而第一次大课阿课迟到了,只能选择坐在教室的后排,她只是在他进门的时候看了他一眼,却也将那一眼牢牢地记在了心里,其实并不是那一眼产生了感情,而是在产生感情后,那一眼就被赋予了深重的意义。第二节课开始前,他们隔着一条过道,他睡午觉醒来后扭头看了她一眼,她其实也忘记了是因为什么又坐到了他的后面,就这样,因为这一周三次的课,他们渐渐熟识。
很多年后在对他有足够的了解后再去回想,青青知道,他彼时的接近有刻意结交的意思,毕竟,作为一个只是辅修这门课的学生,在这个学院结识一位同学可能会用得着的时候,他心思之深沉,她远不及他。只是渐渐的他们才彼此吸引。
于是,在入学的第一个学期,不带目的性的,他们渐渐的有了一些交集,上课时他们会坐前后座,偶尔相约着一起上个自习,一起吃顿饭,一起从教室走回宿舍,其实细数起来,交集也廖廖,毕竟更多的时候,他们只是在他第二学位的课堂上才能碰一面,可是暗地里,青青悄悄记住了阿课的课程,并自己排了一份课程表,有的时候想的厉害了会在他上课的时候去他的教室后门口偷偷看一眼。后来青青的男朋友同意和她分手,就是因为看到过她那个时候的日志,里面有对这一段的描述,他说,原以为她对谁都是淡淡的,却原来她也会有这么激烈的情感,会为了一个人做到这个地步。随着接触的越来越多,青青逐渐感觉到自己越陷越深,她也能感觉到他的情不自禁和隐忍,有的时候他在教室上自习,睡午觉起来会给她发短信,说一些就像梦呓一般的话语,那是恋人之间才会说的话,晚上睡觉前,会忍不住发短信想让她陪他聊会儿天,有的时候会来她们宿舍门前,借故来找她拿东西或送东西。他不知道,她对他的着迷之深,他所有的主动都很容易让她陷入万劫不覆,她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也不忍拒绝。
她是渐渐被他吸引的,怎么能不被吸引。
青青本来有一个很普通但很幸福的家庭,家在一个小镇上,父亲在上海市开了一家饭店,母亲身体有些弱,在家开成衣店,有一兄一弟,父母同时还供养着上大学的两个叔叔。在青青心中,家庭就该是这样,长兄如父,毫无怨言的负担起弟弟的生活与学习;长嫂如母,照顾叔叔、帮姑姑解决家庭矛盾;夫妻关系和睦,几乎没有听过争吵,父亲如果在家会帮母亲做家务,洗衣做饭无所不能;兄弟姐妹相亲相爱、弟弟妹妹都很听哥哥的话;邻里关系和睦,拿着棋盘和扑克就能各处串门聊天。生活的转折发生在青青15岁去县城上高一的时候,一个月才能回去一次,噩耗传来的时候她尚不知“疼”该是什么样,看着十二岁的弟弟哭地喘不动气,十八岁的哥哥一拳将盆子打了个对穿,她只是有些茫然以及不敢置信。她一个月没喊过“妈”了,刚被接到医院的时候,奶奶说怕惊着妈妈不让喊,哪里知道,自此,再无机会。
生活,仍在继续。
只是,青青再也没能有一个"家“了。
母亲的过逝,让原本和睦的家庭分崩离析。父亲从此一蹶不振,连房子都打包送给了最小的叔叔,再不敢踏足伤心地,哥哥在这一年考上大学离开,再没回来过,弟弟被姑姑接到了自己家养着,而青青就此开始了长达十年的寄宿生涯,一个箱子就是全部家当,再没有一个固定的地方能让她存放东西,也没有一个固定的房子可以让她回去,暑假就留在空旷的学校,寒假就回到奶奶家待上几天,家人也就是在过年的时候团聚几天。
因为父亲的心灰意冷,生活来源就成了极大的问题,每个月两百块钱的生活费,还不一定能及时到账,涵盖了一个小姑娘所有的开支,吃、穿、住、行,十年的时间里,青青知道了饿肚子的滋味,知道了冬天没有棉衣受冻的滋味,知道了夜里没有棉被瑟瑟发抖的滋味,知道了整夜整夜睡不着觉的滋味。正值青春期的小姑娘,没有母亲的护持,还得精打细算的过日子,成天担心有了上顿没下顿,平时存的硬币有时候都能撑过很长时间。她本身就极倔强,十年的时间只向父亲伸过一次手,知道了家里的为难,再也没有开过这个口,有的时候连续一个多星期吃不上一顿饭,小时候圆滚滚的身材瘦了不止二十斤。这些明面上可以看见的辛苦并没有击跨小姑娘,内心极度缺乏安全感才是最严重的,那个时候还没开始流行手机,打电话还得买磁卡,一个校园只有两部电话,最重要的,她不知道电话该打向哪里,生活、学习,很多苦恼,都没有人可以诉上一诉,默默地都扛了下来,只是曾经活泼的性格变得越发的沉默寡言。文理科分班之后,她主动地接近了学校一霸,就是前男友,当时的心思只是想找一个“厉害”的朋友,指望他会看在相熟的面子上,在学校以及离校之后护她一护。只是那个年纪的孩子,接触多了,难免会延伸出一些不该存在的情谊,更何况是学霸向学渣主动伸出的手。所谓一失足成千古恨,大概就是这个意思。所有早恋的人都不愿意承认恋爱耽误了学习,可实际情况确实是这样,在距高考还有一年的时间,青青就这么把自己给卖了,学习成绩一落千丈,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想再回到无欲无求的状态实在是太难,考试成绩只是过了二本线,录取的学校根本就看不上,父亲要求重读一年,遂遵循,父亲可能是看出了一些端倪,舍弃了之前的学校,离开了县城,去全市最好的高中再次复读。在越发陌生的环境里,在与周围同学的生活水准差距越大的环境里,青青开始了这一生最勤奋的一年求学生涯,一天只睡不到五个小时,睁着眼睛最少看十七个小时的书,中午别人都去吃饭的时候她在一遍遍地画着世界地图和中国地图,夜里别人都睡觉之后,她捧着书本在走廊的路灯下一遍遍地背着,史地政三本书抄了三遍。就这样,她终于考到了足以离开这个伤心地的成绩,就这样,时续时断的联系着,她与前男友的关系也不温不火的延续着。
而阿课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闯入了她的生活,阿课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呢,在青青心里,阿课就是为她量身订做的,她所期望的那些,他都有。举几个简单的例子:在满校园都陷入迷茫的人群里,他却一直知道自己的方向,坚定不移的努力着,她看到过他背着书包的背影,并且一直没有忘记,那是个被沉重的生活压着却不会弯了脊梁的男人;他有两个姐姐,却不是那个被捧在手里的老幺,而是家里众女人的支柱,家里种着十亩地,收麦收玉米的时候他都是家里的主劳力,并未因考上了大学就弃了这些;家里需要一个放东西的多层三角支架,他利用晚上休息的时候在路上转转,拾一些别人扔下的木板之类的材料,利用周末的时间,花了几个星期架了一个三层支架;她看过他和别人开会时的视频,他觉得他的魅力在那个时候展现的最彻底,条理清晰而透彻的掌控着会议的节奏,做事情说话的度都把握的很好。这个男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两个字,靠谱。而青青,缺的是什么呢,缺一个能为她遮风挡雨的怀抱,缺一个能带领她熟知世情的导师,缺一个包容她的懦弱胆小能够发现她的好的男人。就像《时有女子》中所说的女子“我一生渴望被藏好,妥善安放,细心保存。免我苦,免我惊,免我四下流离,免我无枝可依”,而阿课给她的就是这样的安心。可想而知,这样的一个人,如何能不让那样的青青泥足深陷。
可是,生活就是这样,并不是遇见了就会有故事,并不是喜欢了就可以在一起,在情不自禁的背后还有曾经还有责任,她就那么内心焦灼着又喜悦着过了一个学期。学期末,在准备期末考的间隙,她给他写了一封既算表明心迹又算从此断绝的信,并让他当着她的面看完就还回来,然后就那么心满意足的觉得此事就算完结了,不过事后她才知道,他当时拿着信,在她的注视下,心砰砰乱跳,根本就没有看进去信里都写了什么,很多年后她才知道他说的是真的,他对于文字理解起来总是要慢半拍的。
那一年的冬天,深深的印进了青青的心里,虽然已经谈了几年的恋爱,但她极少有太深的心事,可这次不一样,因为心里第一次惦记着一个人,她的心态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特别是有一天夜里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在课堂上坐在他的身边,他好像轻轻的握了一下她的手,虽然早晨醒来就记不太清细节了,但那种让人留恋的温暖让她既欣喜又惶恐,她那一天的日志里有这么一段文字“以前我伤春悲秋,看花开花落即提笔伤怀,遇见你之后万物都失了颜色,风雪亦卷走了笔下的倾城,有点猝不及防,后来我便不写了,左右字里行间,不过是你”。陷入感情里的女子,快乐成了一种奢侈,文字里都满是苍凉。
新的一学期,她开始躲着他,删了他的电话短信,删了他的QQ号,而他好像也配合着她这种行为,一同上的课他基本都没有来过,在食堂或路上看见对方,就赶紧当没看见躲过去,大三结束之前,他们在路上只有两次避无可避的遇见,一次在图书馆门口,一次在食堂门口,都只是点点头客气的问声好,在图书馆的那次有同宿舍的朋友一起,她问青青,看你的表现,好像是真不在意了啊。时间在慢慢走着,她以为感情也就慢慢淡了,毕竟时间才是斩断情丝最有效的利器。可是事情真的不是那样,他们从没有说过喜欢与爱,但她模糊的明白,喜欢就在那里,一直未曾离开过。
他毕业前夕的某天,应该是5月14日,她路过他们宿舍,心里想着他离开学校之前不知道还有没有可能再见一面,晚上还写了一篇日志,“因新一年毕业在即,周围多了很多闹腾腾的感觉,不知怎的,置身于这样的闹腾中,忽然很想再见见他,走在他的宿舍楼下都忍不住四处看看,心里知道,一旦离开,此生可能再无相见之期,祈求老天能让我在他离开前再见见他,不用说话,看一眼就行。”谁知,第二天,在去吃午饭的路上,他真的就奇迹般的出现在她的眼前,在转过转角看见他的那一刻,她的反应……
她如仓鼠一般迅速的逃了、逃了、逃了……
事情的发展从这一刻开始就走向了他们都控制不了的方向。
逃离开的青青心怦怦跳了很长时间,整个下午都心神不宁的,她没想过自己会是这种反应,她以为她能很镇定的和他打声招呼并道声珍重,她以为她都走出来了,之前也不是没有遇到过,那个时候都挺正常的啊,想到这里,青青忽然就哭了起来,是那种很伤心很伤心不顾仪态的哭法。她觉得她这一辈子都开心不起来了。她明明从来都没有想过和他会有什么的,可是想到再也见不到了怎么会这么难过。深沉地暗恋过的人都知道,其实他们很少会去奢望真的和暗恋的在一起的,毕竟,那是个让人高高仰望的存在啊。
哭过之后的青青下了一个重大决定,她给男朋友打了个电话,要求分手。她第一次意识到,这对她的男朋友是不公平的,她的心里装着另外一个人,而且装的那么深那么沉,怎么还能和另一个人谈着恋爱呢,而男朋友居然同意了,他说他无意中看到过她写的一篇日志,一直都等着这一天呢,他说青青自己可能都没有意识到她有多在意那个人,可是他已经从她的字里行间里明白,即使自己已陪伴了青青很多年,却未曾走进过她的心里,他愿意放她自由。
很奇怪的,放下电话后的青青很是舒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自己轻松了很多,哪怕再想起阿课也不再那么难受了,可能在她的潜意识里,她一直知道自己这样是不对的,身心不能如一的对待一个人是不对的,而现在,一个人的自己即使再喜欢另一个人就没有错了,即使得不到,心却是安的。
可是事情是有转折的。
晚上九点多,青青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的电话,接起来的那一刻她还没意识到,这是个改变了她一生的电话。
“喂,是我”
“啊,是你”
然后就是沉默。青青也说不清楚那会儿心里在想什么,也许是什么都没想的,阿课问了青青一些近况,他问什么她就答什么,脑子里几乎是一片空白,没话找话的本事在阿课面前就没有成功过,她在他面前总是显得笨拙而迟钝,最后青青问阿课怎么还留着她的电话呢,他说他也删了的,但删的时候没忍住还是在某一本书里悄悄的记了下来,最近从宿舍搬出去住,清理书籍的时候都没舍得把它扔掉,今天碰见她后,实在没忍住回去翻了出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打这个电话,只是控制不住,总觉得不打心里就空落落的,书都看不下去,那个时候他们都在准备一项专业技能考试。青青以为她这一夜会激动的睡不着觉,其实并没有,有的时候,暗恋的人只需要知道自己也被对方记挂着就是很幸福的一件事,深远一些的,那都是奢望,谁还会对奢望心存指望呢。她以为这事也就终止于这个电话了。
然而事情,却并没有就此止步。
某天深夜,大概凌晨两点,青青的手机响了两声,在寂静的夜里,这两声很是突兀,她醒来后看见是他的电话,心跳都快了两拍,正在犹豫要不要回过去的时候,短信来了,他说“楼下的夫妻俩声音太响了,我都被吵得睡不着”,青青当时并没有看明白这条短信的意思,没有明白此“声音响”并不是她以为的夫妻俩说话声音太大,她只是单纯的以为他是睡不着觉想找个人聊聊,就像大一的时候,他临睡前会给她发短信,说想聊个两块钱的,那个时候联通给移动发短信是需要收短信费的,而她是乐意陪他聊天的。于是,他们就这么在一片漆黑中互相发了几条短信,青青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过了好几天,青青才突然间意识到,所谓的“声音太响”指的是什么,她的心又开始不规律的狂跳起来。
也许每个人一生中都会有一个情劫的,青青想。
她一直以为自己会是一个对待感情很淡然的人,纵使很喜欢阿课,也能克制着不接触、不妄想、不逾矩,可是这样的克制大抵只是因为对方给的希望太少。
在明白这通深夜的电话和深夜的短信背后可能存在的意思后,青青的心彻底的乱了,日子似乎都变得煎熬了起来,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再像大一那样,删了短信电话,将他彻底隔离出自己的生活,她又不舍得;放开所有的顾虑,坦诚的问问他是否愿意给彼此一个机会,可是总有些什么阻碍着她这样做。于是就这么独自纠结着,连诉说都找不到出口。
青青每天晚上九点左右都会去操场跑上十几圈,初时是为了减肥,后来就跑成了习惯,有一天她居然在操场看到了正奋力狂奔的阿课,她没有叫住他,眼睛随着他的步伐,思绪乱成了一锅粥。她终于还是下定决心,找他聊聊,如果真的没有希望,那就从此陌路吧。从操场回去后,青青编了一条挺长的短信,将心里的苦闷说了出来。在等待“判刑”的期间里,时间就像是停滞不前了似的,每一秒钟都被无限地拉长,她说不清楚更希望得到怎样的答案,他们并没有对彼此死缠滥打,也没有真的捅破那层窗户纸,她甚至明白阿课的心里肯定是纠结的,他也许都不知道自己每一步的背后有什么深意,他只是纵着自己的心思胡乱出牌,可是这样的“乱”肯定是不行的。不打算空等着,青青背起了书包打算去上自习,书包上挂了一个姆指长短、胖胖的小老鼠,黑色的双肩包配着白胖的老鼠,很协调。这是大一的时候,某一天晚上,阿课在他们宿舍楼下送她的,她心里知道这不会是他特意买给她的,可能是别人送给他,他做的顺水人情,她当时很想有骨气地拒绝,可是,怎么舍得呢?她不仅收了,还一挂挂了这么几年。后来,阿课也说过,她背着这个双肩包的背影也成了他心里的一道风景。
快到晚饭时间,她收到了回信,毫不夸张的说,整个下午她拿着笔的手都是抖着的,短信上只回了两句话“那她呢?我们一起吃晚饭吧,你说过的火锅店”。青青的心倏地沉了下去,她怎么可能没想过这个问题,等的不过就是他的判决。收拾好东西,直接去了约定的地方,到的时候阿课已经到了,不是两年前常去的那家店,却也是青青熟悉的地方,迈进去到离开,青青拿着筷子的手一直在抖,阿课可能是看出来了她的紧张和彷徨,吃饭的时候并没有说什么,吃完饭后邀请她去操场走走。操场,这应该是他俩都很熟悉的地方,虽然是各自熟悉,他们并没有一起来过。围着操场转圈时,他们大多时候都很沉默,青青不知道该说什么,阿课可能是在想着怎么将拒绝说出口而不会伤害了这个看着就已经崩到极限的小姑娘,可是,该说的还是要说的。他们在草坪上找个地方坐了下来,阿课说,“我没有暗恋过什么人,不太能体会你现在的感觉,但很高兴能被你喜欢,这么几年,我多少也能感受到你的心意,本来曾有过把你介绍给我们宿舍一帅哥的打算,后来鬼使神差的没有这么做,可是,我是有女朋友的,即使我对她没有了感情,也还有责任,她跟了我将近六年的时间。我们之间的感情其实已经快被磨没了,在一起时争吵越来越多,有的时候,假期去看她,原定待两三天,往往待了一天就回来了,实在是不想吵架,她甚至都说过‘如果我们分开了,你说以后会偷情吗?’这样的话,可是,毕竟我们并没有真的打算分开,只要她不说,我就不可能跟她提分手。"话说到这儿,青青装作很轻松地说着,"我能想到你会给我这样的回答的,我也并不是真的想怎么样,只是不说出来心里憋的难受,说出来也许就好了。那我们就这样吧,反正你毕业离校后我们很大可能再也不会见了。”
后来又说了些什么,青青都不记得了,她并没有和他一起走回去,而是留在操场自己一个人待了会儿,可能是心理作用,她真的感觉说完之后心里松了一大口气,也不再纠结可不可以、能不能、会不会的问题了,心里面有遗憾再所难免,无论阿课怎么选择,都会有惆怅的,这种自己做不了选择,却把选择权给别人的行为,其实青青做的并不多。可能是长时间一个人决定生活与学习中遇到的所有问题 ,不与人协商,不问人意见,无论对错都自己担了,青青在面对别人的时候虽然一直都很从容,却也深藏了一分胆怯,她总会自以为小心地努力观察别人的反应,努力不让自己成为别人的负担,努力把所有的事情都自己解决,努力自己让自己活的更好,不依赖任何人。她这样的性格,造成了她与前任的恋爱显得很寡淡,她不关心他交了什么朋友,不关心他是不是与哪个女孩关系好,不关心类似QQ号、银行卡等的密码,不关心他是不是送了她什么礼物,不关心他是不是对她有想念,同样,她的生活他的介入的也很少,他们的朋友圈几乎是没有交集的,他对她的心思了解的很少,他们彼此不知道对方都在过着怎样的生活,时间长了,他们竟也认为可能恋爱本该就是这样。一旦分开了,发现无论是生活里还是内心里,需要清除的东西都很少,就好像,说一句分手,真的可以断了过去几年的所有。所以,阿课一旦把自己的心思说了出来,青青很快就适应了这种心态的转变,仿若前面十几天的纠结都是别人的,她只要得到一个答案就能让这一切就像没有发生过,而她也确实做到了,她这样的姑娘,幸福与否,其实只有自己能给予吧。
第二天青青心里果然平静了很多,她以为日子就是这样了,他毕业离开,她继续着自己的学习和生活。可是醒来后的每一天都和她以为的不一样,他们之间的往来忽然多了起来,总有一些索事,他会给她发短信,总是会需要什么东西,他会给她打电话,这样的状态,就像之前的事情都是臆想出来的一般,就像他们从认识起就未曾生疏过。一个阴雨天,他问她有没有技能考试各科的课件,这个果断不能说没有,没有必然也是有的,于是费心费力的在同学间辗转,集齐了各科的课件,在午饭时间拿着U盘给他送了过去。他们是在食堂门口见面的,青青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其实也不用做什么,真正见到了,她将U盘递给他后就与他错身离开了,她是什么都做不了也什么都说不了,好像不扮作高冷一些,她就要坚持不下去了。
后来听阿课说,他看着她在雨中撑着伞离去的背影发了很长时间的呆,他也说不清为什么,这个场景一直停留在了他的记忆里。他想起了她大一那年的一件事情,在一起上完几节专业课后,他们已经挺熟悉了,互留了联系方式,有一个和他一起修双学位的体育系的同学,在某一天放学后问他是否知道她的联系方式,他那时不知道她已经有了男朋友,但他潜意识里就是不想这位同学对她有太多关注,就有些慌乱地回答说“我也没有她的联系方式,而且她应该已经有男朋友了”,那个时候,他并没有意识到那一刻的慌乱有什么其他意思。直到几个月后,看着她故作镇定的递给他一封长长的信,他才意识到,这个在他面前显得有些笨笨的小姑娘已经住进了他的心里。但那个时候,这个身影远没有深刻到让他为了她对现状做出改变。可这一刻,看着她的背影,他就像是突然间意识到,这是个对他没有什么要求却永远不会拒绝他的乖巧的小姑娘,他的心在这一刻是动摇的。
他又想起了自己在另一个城市的女朋友,在他准备考试的这段时间,她偶尔会来看他,他们之间从两年前起就充满了无尽的争吵,倒不是不爱了,而是越接近彼此越发现,他们在很多事情的认知上都存在分歧,她是个强势的女孩儿,总想事事做他的主,稍微不如她意就又吵又闹,又害怕吃亏,为他付出过什么,事后总是会想方设法找补回来,比如,给他的妈妈买双鞋,事后一定会通过其他方式让他将这双鞋钱再给她。最关键的一点是她的家人是看不上他的,她妈妈觉得以她的条件能找一个家庭条件更好一些的,而阿课家,上大学都是办的助学贷款。他第一次去她家的时候,拎去的见面礼她妈妈都没有接受,又让他拿走了,有时候他都觉得他们还在一起只是为了一份责任以及习惯。他最近刚知道,她和他的一位当兵的朋友走的比较近,他觉得自己都有些麻木了,甚至希望着他们真的能走到一起,他好像是不在意的,他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先不想那么多了吧,还是考试最重要。
当然,这些心里活动彼时的青青是不知道的,她有些沮丧,仅仅是见了一面而已,她觉得之前所有的心理建设好像都被消影无踪了,她就像重新回到了那个纠结的路口,发现她对他动心依旧,而且炽热的心跳的更快了,她又想起了几年前做的那个梦,好像一辈子想要的温暖都在那个梦里。
期末考试的时候,她在去考试的路上看到他骑着自行车载着一位打扮时髦的女孩儿,她以为那是他的女朋友,情绪低落了好几天,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丑小鸭,原来他喜欢的是那个类型的女孩儿,看看自己略有些圆润的身材以及肉嘟嘟的小脸,从未自卑过的青青这一刻前所未有的难过。后来知道那只是他女朋友的一个朋友,这也没给她多少安慰,因为她还知道了他女朋友是一位长腿大眼美女,这是她宿舍的朋友告诉她的,她看见了他和女朋友在一起吃饭。好吧,青青想,反正也没有奢望过,美女就美女吧,男神可不就得配美女吗。但还是忍不住留下眼泪,原来这几天他不再找她是因为他女朋友来了。
在知道这个消息的晚上,他收到了阿课的短信,问她在不在宿舍,他来给她送U盘,她在宿舍惊喜的大叫起来,慌忙地跑了出去,看见他还拎着一个超大的西瓜,说是请她和宿舍姐妹吃西瓜,青青很无措地接过来。他很快就离开了,青青在宿舍吃着西瓜哭地上气不接下气,宿舍姐妹都知道她的这份感情,都还笑话她,哄笑着分吃了大西瓜。她很意外的是,过了一会儿又接到阿课的电话,他问她要不要去看看他毕业照的英姿。青青想,这家伙真够自恋的,哪有这样炫耀自己的,可她很快就明白了,他不是让她去看他,而是去看他们的。明明是他的毕业照,却好像每一帧里都有她的身影,原来这几天他们一起拍毕业照去了。坐在他的电脑前,他在边上操作鼠标,闻着他身上好闻的香皂味,她差点又哭了出来。她不记得他们在那天晚上都说了什么,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他的房间里出来的,甚至之后几天的记忆都有些恍惚。他的女朋友原来那么漂亮,他们在一起并不像他说的那样不堪,看着挺幸福的啊。不能想,想想就又要哭了。
他参加毕业典礼的那天从早起开始就不停地给她发短信,她知道了他的每一个步骤,什么时候参加典礼,什么时候拍大合照,什么时候与同学拍照,什么时候与老师话别,什么时候参加毕业晚宴。青青只是在收到他要参加晚宴的时候回了一句“少喝点酒”,他回了一条“散场了给你电话”。青青可能还是没从之前忙乱的状态里回过神来,她没有在意这条短信,也并未对他可能要打的电话抱有希望。只是,让她意外的是,在宿舍门即将关闭的时候,她真的接到了他的电话,他说他就在她们宿舍门外的长凳上坐着。青青第一次犹豫了,她好像是忽然之间从之前恍惚的状态里回过神来,她意识到他可能是在做什么决定。十点了,她要出去吗?
很多年后,青青也会回想,如果她在这天晚上以太晚为籍口没有答应他出去会有怎样的后来,也问过自己可曾后悔过那一刻的决定,她知道答案是“不,没有后悔的”。
她慢慢的离开宿舍走到了他坐着的地方,他看着她,满眼的悲伤,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张张嘴却又闭上了。青青缓缓地坐在了他身边,他们一起看着黑暗中的广场,青青觉得他们从来没有这么近过。六月份的季节,蚊虫还不多,夜里的天也不算凉,她就这么坐在他的身边,听他诉说着自己的故事。很普通的故事,故事里装着每个人的喜怒哀乐,贫穷不幸的家庭、励志奋进的少年、明眸善睐的姑娘,有亲情、有爱情,还有男人在所有阶段的内心感触。他在故事的最后说,“在遇到你之前,我以为我会在毕业后和她订婚,然后顺理成章的结婚,即使感情淡了,但责任还在,只要她一天没有主动提出分手,我就会一直牵着她的手走下去。可是我和她都分心了,她和我朋友的接触有一段时间了,有几次朋友聚会,我都叫不来她,我那个朋友一打电话她就来了,我一直知道,却没有敞开来问,而我,从两年前起就分心了,我一直很感激你后来的避让,我也以为我们是要错过的,可是你不知道,再次见到你的那天我一直觉得是个奇迹,我那天从早晨起床开始就总想起你,你见到我的时候我其实不是去吃饭,而是要去校里的玩具店买一个大胖熊,我觉得你就是我心中的大胖熊,呆呆的很可爱,你就那么突兀的出现了,就像是从我心里走出来的似的,从那天起,我心里就像长了草一样不能平静,我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招惹你,可是我管不住自己,即使她来我这儿的那几天,我有的时候也会找借口来这儿坐一会儿,既希望见到你,又害怕见到你,你给我送U盘的那个雨天,她就在这里,那天看着你在雨中绝然离去的背影,我多么想放下所有去牵你的手。我对你,是由怜生爱的,你是个坚强的女孩儿,生活给了你那么多磨难,你都闭口不谈,在我面前永远都笑呵呵的,你可能不知道,在大一的某节你逃了的课上,你们宿舍的人和我聊了很多你的事,我那个时候对你是怜意居多。真正让我动心是在那年即将放寒假的时候,在我都动身准备回家的时候接到了一条短信,问我能否空出一些时间主动约你出来聊聊,后来知道是你们宿舍的小浅,她说你过年无处可去,本来说好了去邻市叔叔家,叔叔却在放假前说过年有事不在家,爸爸又在H市没有地方让你住,老家的奶奶也是在姑姑家过年,而且也没有买票,你躲在佩佩的上铺哭地撕心裂肺,她说她从来没见你流过眼泪,听着你的哭泣声觉得这样处境的姑娘怎么还能笑的出来,习疼的不行。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暂缓了回家的时间,两个小时后给你打了个电话,说是想在离校前请你吃顿饭,你那个时候应该是已经缓过来了,见面的时候还是那个快乐的小胖妞,我引着你说了一些你的家庭情况,从你的字里行间,我能体会到你对自己家人的维护,对父兄的崇拜,对弟弟的疼爱,好像那些伤害不是对着你的,我当时就在想,这样的姑娘,不就是自己想像中的样子吗?整个寒假我都过的神思不属,我知道我是在等着你的短信,想知道你去了哪里,过的好不好,可是整个寒假你就像失踪了一样,再没给我只言片语,我那个时候就意识到,你是真的要像自己承诺的那样,离的我远远的。之后的两年多,我偶尔会想起你,在你没看到我的时候我暗暗观察过你几次,你一直都是那样,开朗爱笑。我之前在你面前表现出来的拒绝其实都是假的,你哪怕稍微不坚决一点,我就把你骗到手了,你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而我其实是个大尾巴狼,看着你傻傻的围着我打转,总忍不住想逗逗,现在,我终于将自己彻底的玩进去了,昨天晚上我想了很多,我决定要正面回复你了,如果你愿意,等我两年如何?”
大三那年暑假开始的时候,青青和舍友一起相约着去了一个朋友家,她家那里有一个国家5A级景区,她们决定去玩一玩,青青也想换换环境,不再局限于和阿课的纠缠中,可是离开后她才发觉自己错的有多离谱,时空隔开的是距离,却隔不开她对他的想念。那夜的最后,青青也没有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他们是在天将大亮的时候分开的,那之后的青青忙于应付期末考试,没再和他联系过,他给她发过几条短信,都是说一些不痛不痒的话,青青都忍着没有回复,可是她的心境变了,她变得有奢望了,她也变得害怕了。她决定出来玩也没和他打招呼,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只是想用时间和空间来隔开他对她的影响。可事与愿违,她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想着他,看风景的时候、吃美食的时候,她都发疯了般的想让他陪着。极力克制的结果主是她又成了一个泪包,还不能让朋友们看出形迹,装的痛苦又茫然。
十几天后青青又回到了学校,她的专业技能考试是在十月份,她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去准备,而阿课的考试是在八月份,还剩下一个月。回去的那天晚上,她撑着雨伞去阿课的楼下转了一圈,好像走这么一趟真的能缓解她对他的思念似的,她没有遇见他,其实路上的行人很少,只能听见她一个人在水中踢踏的声音。这一路她都在想她应该怎么做,是就此断了联系,还是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默默等着。最后她决定还是顺其自然吧,谁知道她冲动之下能干出什么事情来。
从七月中旬到十月份,青青的印象就只有看书、想念、哭泣和离别。最浓重的一场记忆是阿课去另一个城市考试的那几天,青青是在阿课的屋子里度过的,她实在是太想念他,好像待在他曾经待过的屋子就能离他近一些似的,她知道他是有人陪着的,她不能主动联系他,只能被动的等待,这一等就是九天。她在翻看他的电脑时看到了一封他没有发出的信,是给她的。阿课走的时候,青青想流泪,可泪在眼眶里转了一圈终是没流下来,看到信里的一段文字时,她却哭了两回,“知道你前些年过得不怎么好,好想让你过的开心些,好想让你的心灵有个归宿,好像让你有个可以依靠的肩膀,可是我选择了逃避。知道这对你不公平,对不起你,给你本来就苦楚的经历又增添了忧伤。长这么大以来还没有这样子愧疚过,傻傻,如果还有机会,一定会让你幸福,一定。”纵使再百般坚强,脆弱也会在那一刻袭来,一如某次,在听见他说“你是缺少归属感吧”时她的反应一样,因为缺少,所以奢求,因为求不到,所以会委屈会脆弱。青青觉得她要将一生的眼泪都在这一场无望的爱情里流尽了。这九天的时间她就像个犯人一样把自己困在了那间屋里,听着楼下的脚步声,幻想着他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考试时间明明只有两天,她却空等了七天,七天的时间,足够一个人疯魔了。很多年后去回想,她都为自己心疼。可是在他回来后,她却什么也没说,没说她的思念,没说她的等待,只是默默替他收拾东西,她还没有机会看着他离开,因为她要来接他。绝望有的时候是有形状的,它就那么铺天盖地的向她涌来。
大四的上半年,青青基本上都是邻近的城市实习,她那么急迫地想要逃离这个让她绝望的地方,在网上匆匆找了一份工作就去了,这期间阿课也是找了一份非本专业的工作先做着,等待着考试成绩,青青去见过她前男友一次,他还是那样,不紧不慢地过着自己的生活,而她看着他的生活,却想去更远的地方拼搏。青青也曾跨过千山万水去到阿课出差的地方,那是偏远的小镇,她下了车才给他打电话告诉他她到了,她想那可真够是个惊喜了,那样穷山恶水的地方,她与他却度过了最安心的七天。十二月份成绩出来后,他们考的都还可以,但都还需要再接再励,他们都面临着重新选择。在做选择的时候,青青一向比阿课大胆果决。在阿课还在犹豫着的时候,她就向北京投了很多份实习简历,至于为什么选北京,她的亲人明明都在上海,她觉得可能是阿课曾无意中说过,他想去北京发展,傻傻的她就记住了,所有的简历都投向了北京,没留一点余地,她真的收到了面试通知,在某天深夜,她怀揣着两百块钱踏上了北上的列车,站了一夜到了北京,在陌生而又寒冷的城市,她辗转经历了两场面试,在等待回去的空档里,她坐在二号线的地铁上睡了个昏天暗地,就这样,她在没有和阿课打招呼的情况下,把自己打包卖给了那个远方的大都市。
青青的实习生活从十二月一直到次年的四月,她想看看在时空强制的隔离下,她能不能将他遗忘,而阿课,在她之后也到了北京,他们属于同一个行业,不同的是他是被朋友推荐入行的,去了一个比青青这个更好的公司。他们的工作性质是一样的,年前年后就是不停地出差,在北京的时间很短,而这半年的时间他们再没有遇到。在实习结束她需要回校进行论文答辩的列车上,她给他发了条短信,告诉他她回来了。让青青没想到的是,阿课早她一步去到学校等她回来。再见面,多了一分生疏感,青青甚至有些无措,她觉得她潜意识里是不想再见他的,她甚至自欺欺人地觉得,如果一直不见,她就会慢慢忘了他,如果一直不见,她可以给自己任何新的可能,可她也知道,当他站在她面前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再也逃不掉了,他们要么一起走向地老天荒,要么就一起灭亡,因为她从他的眼里看到了渴望。
阿课说他是来看看她,顺带去找一下他那位战友朋友,想告诉他那位朋友,他并不介意他和她女朋友在一起,青青想她的眼神一定出卖了她那一刻的欣喜,他破天荒地主动抱住了她,在这之前,无论有多冲动,他甚至都没有牵起过她的手,闻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味道,青青幸福地想,她真是爱死这个男人了,他的怀抱好像就是为了等待她的契合似的。他们漫步在夜色下的校园里,一刻都不舍得分开,阿课问青青怕不怕,青青很自然的回了一句“和你在一起去哪里我都不怕”,后来她才知道正是因为这句不经意的话,彻底让阿课下定了决心。
之后的记忆就像是在演一场八点档狗血剧,阿课第二天找到他的朋友一起喝酒,可能是压抑太久,他说的有点多,他们俩都喝醉了,醉酒后他居然给青青打电话,让她去接他,青青到的时候,他们俩都已经成扰民份子了,互相拽着相对着默默流眼泪,她扶着他们俩走出了餐厅,出门的时候还和一家回族人起了冲突,有个回族小伙捡起一块石头就向他们扔过来,青青想都没想就挡在了阿课的面前,事后回想,青青都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她明明是那么胆小的一个人。青青在校外找了间旅社让醉地不省人事的阿课住下,期间他的手机都要被他女朋友打爆了,他固执地不愿意接,甚至将手机电池拆了下来,她守着他坐了一夜,看着他又哭又闹又笑的,看着这个被自己折磨地痛苦地像个孩子一样的男人,看着他不停地掉着眼泪,听他乱七八糟地说了很长时间,他说 “我会很快的让你有个妈妈”“我会把你当个孩子一样的养着”“我会尽快给你一个家,我们的家”“即使是跟着我吃咸菜,我也一定让你感受到自己是幸福的”“我会实现自己的承诺,等你,即使你和别人订婚结婚,我也会等你,直到你说不用再等了,这是对我犯的错误的惩罚”。在天亮的时候青青悄悄地回了宿舍,实话说她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么脆弱的他。阿课在离校之前给她打了个电话,说他女朋友拿着他的照片在学校外面的小旅馆找了他一夜,她是在收到他朋友的通知后赶过来的,青青很庆幸,她因为扶着他走的太艰难,找的旅馆离学校有点远,她很难想象在那种情况下怎么面对他女朋友,无论怎样,在这场三个人的追逐里,她是最不该受到伤害的。
青青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她以为在他下定决心的那一刻开始,他和他女朋友就止步于此了,可是她没有想到,即使是一个已经心意别投的女人,在面对男朋友先她一步放弃的时候也是没有理智的,她甚至闹着要跳楼,逼着阿课立刻和她领证,事情于是又就此搁置。青青雀跃的心又渐渐冷却,而痛苦却来的更猛烈了。就在这时,她实习时去的一家客户领导给她打电话,邀请她去玩,那是位儒雅的男士,事业有成,年轻有为,青青当时果断的拒绝了他。可是她没有想到,更大的痛苦还在后面。一个多星期后,阿课给她发短信,说他女朋友查出怀孕了,青青不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消化这个消息的,她有记忆的时候已经给那位客户领导发了短信“你愿意收留我两天吗?”就这样,青青不管不顾地又远行了一趟,她以为她已经足够伤心了,她以为她可以毫无负担地将自己交给别人了,阿课都那么伤害她了,她又何必还为他守着,只是她最后不得不绝望的承认,她不行,在被人碰触的时候,她忍不住颤抖,甚至剧烈地呕吐起来。带着更深重的绝望,青青又回到了学校,她有些茫然,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就此放弃吗?她做得到吗?
在昏昏沉沉地睡了两天之后,青青在第三天爬起来买了张去到阿课家的火车票,她知道因为准备新一年的考试,他现在是一个人住,她也不知道这么突兀地找过去是想做什么,但她觉得不走这一趟她是不会甘心的。可是走完这一趟后她更无措了,阿课还是那个阿课,绝口不提那个让他们都很纠结的话题,带着她兜风看花,送她走的时候却很哀伤。并且随后的两天都没有再和她联系,在两天后的晚上青青给他发短信问他是什么情况,过了很长时间,他才回复短信说“我们就此结束吧,我明天就要和她订婚了”,天塌下来也不过如此了吧。青青赶紧出了宿舍给他打了个电话,电话响了很长时间才被接通,电话那头的阿课居然在哭,青青觉得他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阿课很绝然地说要和她结束,问他为什么开始一直不说,被逼地急了才泣不成声的说,他看到青青手机里那条“你愿意收留我两天吗?”的短信了,他说在知道女朋友心有别恋的时候只有种解脱,可是在看到青青的短信时整个人都要崩溃了。好像被五雷轰顶般,青青愣住了,巨大的恐惧瞬间席卷了她全身,她觉得她真的要失去他了。默默地挂断电话,青青坐在那天夜里阿课坐过的石凳上,无措而又茫然,这次的茫然就像个无底洞般要将她彻底地吞没。
她辗转反侧了一整夜,脑子里混混沌沌的。
第二天早晨六点,宿舍门刚开,她就冲了出去,冲到火车站,坐上最早的那趟火车赶往阿课家。她对自己赶去要做什么完全没有章程,可是她心里有个声音告诉自己,如果不走这一趟,她真的要失去他了。她赶到的时候阿课还在家,他给青青开了门,表情淡默地听完了青青语无伦次的解释,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盯着她自己默默流着眼泪。青青想,她终于确认了他对自己的感情,可是这代价未免太大了些,她冷静地说着自己当时胡乱出招的原因,并质问他当时的自己又该如何,说到委屈的地方,自己反倒嚎啕大哭起来,青青想,阿课可能就是被她这场丑丑的莫名其妙的哭泣给重新拉回到她身边的。最后是彼此相对着哭了起来,这几个月来,他们俩的内心都遭受了一番痛苦的洗礼,谁又比谁承受的少呢。
哭过这一场之后,阿课终于愿意与青青恢复邦交了,他拉着她的手认真地说,"青,告诉我,你还能坚持吗,我觉得你太苦了,我真的下定决心和女朋友分手了,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我都铁了心要和她分手了,我希望你能够更珍惜自己一些,我愿意从这一刻开始将你珍而重之地放在心里,我们都不要再做让未来的自己后悔的事情,好不好?”“好,可是你也不能再伤害我了,我没有你女朋友那么肆无忌惮可以歇斯底里,阿课,我是个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你不要让我去猜你心里面在想什么,因为我总会有意识地引导自己往最坏的方面想,我做梦梦见你都是你对我很淡漠那样的场景,梦见你女朋友都是你帮着她任她欺负我这样的情形,我不知道我的心里到底都藏着多少不安与恐惧,又还能承受多少,和你闹腾一场后安静不少的我其实是处在一种我从未感受过的脆弱中,经不起哪怕一丁点的风浪,不要伤害我,求你”。说出这些话后,那些想问的问题都没再问出口,姑且再信他一回,那些问题就让他自己去解决吧。他抱着她在房间里转圈,回忆着他们的第一次相遇,回忆着他们曾有过的快乐时光,笑容明媚而灿烂,就这样,经过了这一场几乎灭顶之灾的危机之后,他们终于意识到彼此在各自心中的地位,那些曾经遮遮掩掩不愿谈及的问题在这一次都被翻晒在了阳光下,他们的心前所未有的贴近。
从阿课家回去之后,青青终于有了和他开始谈恋爱的感觉,看书有感触了可以给他发短信,论文不会写了可以给他打电话,晚上睡觉前可以聊会儿天互道声晚安,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神祇般的存在,变成了可以触摸的,只是,青青的心里始终有个声音再不停地告诉她,“你们还有没有解决的问题呢”。阿课可能感受到了青青的这种彷徨,有天晚上,在他们即将挂电话的时候,阿课问她“青,你还爱我吗?”青青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也许是因为心里很矛盾,也许是真的有些害怕承认,更也许只是不再愿意轻诉那样的衷情,不知他是怎么想的,只是青青从未想过他会将那样的话语那么轻易的脱口而出,那是她第一次亲耳听到他那样郑重的爱,一直盼着的吧,盼着证实自己心中一直以来的确定与不确定,“爱你”几欲让她落泪,那一刻她真想他啊,想在他的面前绽放她最幸福也最灿然的笑,不再去计较过往未来,只那一刻,她想都值得他们为彼此付出的那么多,那些不经意与刻意犯下的错在那一刻都不那么重要了。
青青在参加完毕业晚宴后收到一条短信“我和他分手了,你那么想要就送给你吧”。青青没有回短信,只觉得很疲累,纠缠了这么久,曾有的那一点愧疚已经被折腾完了,她没有告诉过阿课,他女朋友拿他的手机给她打过电话也发过短信,电话里除了骂她之外没有其他话,短信以他的口吻编的怨毒不已,刚看到的时候,青青觉得她差点儿就要窒息了,如果不是对阿课有绝对的信任,她差点就以为那短信真是他发的,印象最深的是这么一句“你滚吧,我是不会和你在一起的,我永远都只会站在我女朋友这边,我不能看着她受你欺负,滚!”青青以为自己不会在意的,可是当天晚上就做了个真实无比的梦,梦里阿课维护着自己的女朋友,让她离他远一点。青青是从梦里惊醒的,心里空洞的不得了。这些她都没有和阿课提起过,她觉得说这些很没意思,自己的过错自己担着就是。如今看到这么一条似真似假的短信,青青也没有当回事,她只是看阿课的行事,不会再去在意她说什么。
第二天阿课给她发短信说“考完试我们就去领证吧”,青青想,阿课肯定是攻不下他的女朋友了。后来她才知道,阿课被家里人责难了,他女朋友找了他的姐姐,他姐姐没多说什么,只给他发了条短信“你要真坚持,你和她结婚吧,不用往家带了”,阿课有多爱自己的家人她是知道的,看到这样一条短信,青青都不敢想象阿课得有多疼,青青想自己是不是真的错了,为了这份感情,让阿课这么为难真的值吗,她是爱他的,可这样的爱,是不是太沉了些,青青有些犹豫了。让她惊喜的是当天下午阿课就来找她了,她看着他憔悴的容颜,心疼的不得了,她说“课,我们放弃吧,你别再这么为难了”,阿课紧紧地抱着她“放心吧,快了,这些都是小事,只要我们能幸福,他们会接受的”,青青却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她觉得他们是看不到希望的,走过一个坎还有一个坎,阿课抱着她一边让她别哭,一边自己泣不成声。他回去后,青青给他发了一条留言。 “我们不再内讧了好不好,我太累了,每一个人我都应付不了,好像忽然间每个人都变地不好相与了,我自己也越发地尖利刻薄。爱是很美的情怀,我们的爱本该也是,可是你看,因为无法释怀于得与失之间的落差,而让它染上了尘埃,我们都少了一份宽容。亲爱的,我在这里为你绽放一个笑脸,我们平心静气地一天天走下去,不为难彼此了好不好”。他回复 “我好像还是第一次听你说‘亲爱的’,感觉很美,无论是和你在一起还是发短信,好多笑容都是装出来的,青,一直以来都不想向你倾诉什么,老想着一个人坚强,这些日子让我过的遭透了,前天我好像是疯了吧,东西砸了,手机摔了,书撕了,衣服扯破了,昨天莫名其妙的趴床上放声大哭,这些都是平生的第一次,都想过平静的日子,可是日子让我过的愈发地不平静,亲爱的,让我们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呵护这份感情吧”。
那年的十月,考完试后的青青重新踏上了北上的列车,新的征程在向她招手,她没有和阿课打招呼,自己悄悄地走的。在她走前的那一刻,阿课那边也没有真的处理利索,她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真的走到一起,一切都听天由命吧,他如果来找她,他们就在新的地方重新开始,他如果不来了,那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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