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前去附近还未拆迁完的小镇寻找修鞋匠,看到了几个小朋友玩“比高高”的游戏便停下来观望。修鞋匠没有找到,便去城中心的某个老小区撞运气,郑律师刚毕业的时候在那里租住过一段时间。后来又去省图书馆看了会儿书,然后去东区音乐公园散步,天黑了便去街边吃串串,郑律师还喝了瓶啤酒。
那天印象非常深刻,也许是因为穿了条素色裙子觉得自己很美。
小时候爸妈在城里上班,我就跟着外婆生活。外婆家在镇子里最边边角角的一个小村子,感觉就是两条小河围成的戏称小三角洲,是真小。我在妈妈那一支里辈分很低,逢人便称“舅舅”“大(小)姨”,一起玩耍的除了自家舅舅生的表姐,主要就是隔壁家的“文杰小舅”和“小娟姨”了。我从小就是这样尊称别人长大的,也只觉得这是称呼,所以后来见人打招呼的礼貌自然而然形成了。
我小时候很听话。除了舅舅,妈妈还有几个妹妹,也就是我的姨妈,她们那时候都是待嫁,而且结婚都偏晚,家里就我一个小孩,她们都把我当自己女儿带。是她们说我小时候很听话的,她们大概觉得我淘气也是乖的,但是我也知道我就是窝里横的。
我从小就懒,我那时候早上就天天起不来床,但是村里大人小孩起的都早,大人们天刚亮就起来,外婆起来烧柴火摊煎饼,外公去田里晃荡,因为我也不知道他是去做什么。前面提到的文杰小舅是外公的侄子,但是比我还小一岁,他每天起来吃完饭就跑到外婆家里坐在床边等我醒来,有时候看小人书,有时候看电视,等我磨磨蹭蹭起来洗漱完吃饭,坐在院子里外婆给我扎完辫子,大半个上午就过去了。有时候他带我去找他的小兄弟们,都比我小一点,他们玩弹珠,我就看着,我玩不来也学不会。我更喜欢去找小姨玩,在他们家屋后的雨道里玩捉迷藏、过家家,还有个游戏叫“划数杠”,每个人划100条数杠,可以再墙上、砖块上、石头上,每人划一片区域,谁找到对方的更多谁就赢了,结果就是小娟姨赢,我总是输。
文杰小舅跟小娟姨从小就合不来,俩人在一起不到三分钟就掐架,这种时候他大都会在家看电视,他偶尔也会生气窝在大门口让我看到,但我不在乎,因为他第二天早上还会去家里等我。不过有时候也会五六个小孩一起玩,爬树、从高处跳远,或去河里摸鱼,这些我都不敢,所以他们都瞧不起我,我得巴着他们跟我玩,只有小娟姨不会嫌弃我,但有更大的小孩时她就顾不上我。前面提到的表姐,妈妈每周回来看我的时候去舅舅家吃饭我才跟她玩,平时她来外婆家吃完饭就走了,就算一起玩她也总是欺负我,要么就是跟别人一起把我丢一边。
冬天我们就在小娟姨的奶奶的屋里围在炉子前听她给我们讲故事,老人那时候就八十多岁了,那会儿她就接近聋了,必须很大声跟她讲话她才隐隐约约听得到。她很喜欢我们围着她,我们也喜欢听她重复她小时候的故事,因为外婆很少给我讲,好像是外婆年轻时候很不幸她不愿意回忆。
夏天就好玩多了,白天就去打水仗,男孩们总是很厉害,女孩子通常都是衣服、头发湿透了回家,我参与感比较低,他们不好意思泼我,一方面我火力很小,另一方面他们觉得我是外姓人,我知道后者是主要原因。连着下雨水库就会放水,村子边上的小河就会漫过桥去,大人就不让出门了,雨小了小娟姨就喊上我带着小锄头去河边的小树林里挖蝉猴。村里人都喜欢出来挖蝉猴,特别是年轻人,因为我的姨妈们有时候也会跟着我们出来。小娟姨是挖蝉猴的专家,她总是能找到,而且她敢拿,我就是跟在后面抱着瓶子她抓到了马上装进去。这一点,其实很多点,我都很崇拜她,她也得意于我在我面前她更厉害些。雨停了就会有很多面孔很多人聚在河边,大胆的青年就下水摸鱼,舅舅和姨妈们都在远一点的镇上或者城里上班,外公外婆忙自己的,我就只能眼巴巴站在岸上等谁能够送我一条,水太深了,小娟姨和文杰小舅也不敢。是的,有人赠送过我一条鱼,可我已经记不清楚他了,我只知道也叫小舅就是了。但是平时小娟姨敢下水去摸螃蟹,我就在浅水区踢水玩等她。她还会带我去捉蛐蛐,放风筝,我就是她的小跟班,她不在的时候文杰小舅是我的小跟班。
我还记得天一热太阳落山后大家就出来坐在胡同口乘凉,外婆拿着蒲扇给我赶蚊子,没有小孩在外面我就听他们说话,小娟姨出来后就带我去河边捉萤火虫。我们的脚步在胡同里,在田野里,在河边,在树林,童年在那片土地里悄悄过去。
后来我上小学了。是的,我没有上过幼儿园,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只记得我去过镇上的幼儿园,我被安排在小班,但是三姨非得让我去大班,园长不同意,她就把我领回来了,在家教我识字背诗。据三姨回忆说,那个园长是她同学,她俩关系不好,她是故意的。反正我就是一直玩到六岁,直到上小学才回到爸妈身边。
当时爸爸单位的房子还没有交房,学校也没有职工宿舍,他们就在那边的租房子,好像爸爸的同事好多都是租在那一片,因为发现眼熟的几个小伙伴后来都成了邻居。我所在的城市很小,因为钢铁有钱任性所以单独划分出来,我所在那个区也很小,只有两条大马路的感觉。在这里,我还是外姓人,我的同学,从来不一起上下学,爸爸每天骑自行车接送我,记得当时只租了半年就搬家了,那半年,我觉得特别孤独,我喜欢外婆家。
直到搬到新房子,也慢慢习惯了上学,习惯了新的小伙伴一起,我们找到了新的秘密基点,我们有了新的游戏,才渐渐进入状态。我仍然喜欢外婆家,我记得又一次爸妈周末回家帮外婆收庄稼,可是我周六还要上学半天,我实在太想跟他们回去了,然后爸爸给班主任请假说回家帮外婆收庄稼,太实在了,然后周一我就被狠狠地批评了一番。
也许是实在没什么大事情发生过,我对小学的印象很浅。其实再讲到后来初中、高中,我只记得我当时不爱学习上课偷偷看小说我都忘记了玩过什么。即使是大学呢,才过去两年,我又做过些什么呢。
记忆是依附于载体存在的,有时是人,有时是物。对于我这种读初中就把小学的书本全卖了、读高中就把中学的书全本卖了、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就把高中以及遗漏下来的各种日记本全都卖掉的人来说,究竟是自信不会忘记过去,还是也没有什么特别需要记住的呢,不过写的同学录没丢啦,也是蒙了一层灰。我说不清这种情绪,也没有故意丢掉什么,刻意留下什么,就觉得过去了就无所谓真假深浅了。或许是太缺钱呢,毕竟我是能买不会做练习册的人啊。
说说近况,外婆家那个村子还是最落后的样子,也没太大变化。后来跟文杰小舅就很少联系了,他其实本来话就不多,有些孤僻,长大后就很难玩到一起了。小娟姨到时偶尔还在联系,上个月她结婚了,她就是那种带着光的女孩,随时都是很幸福的样子,的确,她很幸福。表姐没有读大学,早早结婚生子,只能从妈妈那里知道一些她的消息。
外婆好像从来没有变过模样,因为从小我就觉得她是老太太,她头发发黄,所以白得比较晚,这几年也是全白了,背也有点弯了。外婆身体还不错,都是些老人病,我很爱她。我是唯一一个外婆看大的,她说我跟其他孩子不一样,她总是很想我,可是我越来越大,也就越来越少见到我。外婆是吃过苦的人,妈妈说她这一生充满了不幸,可是外婆身体很好这让妈妈很欣慰。想外婆的时候我就会给她打电话,问她吃饭好不好,睡眠好不好,身体好不好,她总是就会哈哈笑说自己都很好不用挂念,她总是重复叮嘱我要好好吃饭。妈妈说外婆最近两年有点像老小孩,有点折腾,妈妈说会满足她的任何要求,只要她开心就好。可我不晓得还能为她做什么,唯求时光慢点走。
我从小时候到小学,再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性格变化还是挺大的。虽然在外面被排挤但我窝里横啊,虽然我听话但是我懒啊,而由懒到不上进到笨是一个多么自然的过程啊。我在想,如果有一天我有小孩一定会经常带她去田野里,让小朋友带她玩,但我一定陪着她长大。我没有怪妈妈,因为外婆跟姨妈们给了我超过母爱的爱,听她们说我小时候妈妈来了我都不挨着她睡,我喜欢跟三姨一起睡;每次姨妈来城里接我回去,我都头也不回甩甩手就跟着走了。妈妈说我从小就是不会留恋的,一定会走远。所以,我现在走挺远。
也许那天印象深刻是因为不经意看到的小朋友想起了自己的童年,也许是因为那天做了很多事情时间变得很长,我们走在街上,像十七岁,像八十岁。那又怎么样呢,还有那么多的夏天可以成为回忆,还有那么多的时间去回忆每一个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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