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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离婚二十年 | 故事换酒

父母离婚二十年 | 故事换酒

作者: 大葡说 | 来源:发表于2017-07-14 10:19 被阅读0次

    故事提供:赵志明

    故事坐标:北京

    故事编辑:Bambi

    这是大葡说的第3个故事


    那天的痛哭成为了我终于长大的仪式--- 赵志明

    我的父亲叫石尚荣,母亲叫李荷香。在我十岁那年,我的父亲去驾校学车,和一个女教练好上了,我的父母因此离婚。我被判给了父亲,但跟随奶奶生活。我的奶奶年纪大了,主要由我的大姑照顾,顺带着大姑也负责起了我的生活起居。

    我的奶奶常常说,我的大姑是一个好人,而我的父亲是一个坏人。

    这个儿子真的很坏,因为离婚,把上小学的儿子甩给了她这个孤老太。本来她是应该由这个儿子赡养的,可是由于这个儿子沾染上乌七八糟的男女关系,她被迫依赖出嫁的女儿。对于她来说,这是双重的不幸。

    我的大姑待我很好,在我心里,她不仅是我的妈妈,而且还是我的父亲。

    父母离婚后第三年,母亲也组建了新的家庭。如果说父亲的外遇让母亲痛不欲生的话,那么母亲的再婚让父亲简直就暴跳如雷了。也不知道他的怒气是从哪里来的,从此他禁止母亲来看我。

    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争取了我的抚养权,却把我扔在奶奶身边;母亲要来看我,他却无赖一样地百般阻挠,而他自己几乎从来没有主动过问我的生活和学习。

    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喊过他“爸爸”,也一直拒绝接受他的那位情妇(他们同居很长时间之后才结婚)。我对母亲虽然也满腹怨气,但随着年岁渐长,不仅原谅了生疏很多的母亲,对继父也不再无来由地排斥了。我的意思是说,我会喊我的母亲为“妈妈”,喊她的第二任丈夫为“叔叔”。

    这件事传到了我父亲的耳朵里,他又气坏了,因为我不仅绝口不称呼他为“爸爸”,而且从来不喊他的第二任妻子为“阿姨”。

    摄影丨Aleksandra Kirievskaya

    在我父亲的心里,我这个儿子算是白养了。既然我眼里没有他和他的小老婆,他的眼里也就没有我了。我和我的父亲都是犟脾气,父子之间形同陌路,这种关系伤透了奶奶的心。她肯定觉得自己愧对石家的列祖列宗,不应该生出一个如此忤逆的儿子,更不应该把孙子抚养成另一个铁石心肠的人。

    “我造了什么孽啊!”奶奶总是在大姑面前哭诉。大姑就让我站在奶奶面前,对我说:“奶奶这么大年纪还要受苦,都是为了你啊。你长大了是不是要对奶奶好?”我听懂了大姑的话,我也愿意对奶奶好,加倍地好,把她儿子欠她的,把我这个做孙子的欠她的,都弥补回来。

    奶奶破涕为笑,摇着我的肩膀说:“我的苦头都是你爸爸给我吃的。石头啊,你要对你大姑好才是真的。”我当然要对大姑好,在我心里,我更愿意我是大姑的儿子。

    可惜的是,她们都没有这个福气,在我上大学的时候就相继离开了人世。我也怀疑我没有能力让她们生活得更好,我工作后简直连自己都养不活。如果不是继承了奶奶辞世后留下的那套小二居,我估计我在北京连房租都付不起,更甭说结婚生子了。

    在这期间,我的父亲和那名女教练也结婚了,却一直没有生育。这在他们多少算是一件憾事。当母亲和叔叔生下一个儿子后,这份遗憾就变成了深深的屈辱。虽然我在法律上被判给了父亲,但是在情感上我却和母亲更为亲近。这让父亲开始担心起来,他怕我被母亲彻底俘获,那么母亲就有了两个儿子,他这个父亲却一个儿子也没有了。

    说起来好笑,在我独立之后,在奶奶和大姑去世之后,我的父亲倒是像拿了接力棒一样管教起我来了。我当然不服他管教。他有他的家庭,我有我的家庭。大家各过各的好了。虽然奶奶和大姑不在了,但我经常想起她们,只有这样才觉得自己仍然没有被抛弃。我的父亲显然误解了,他以为我要彻底投诚到母亲那边去。

    就算我要和母亲他们生活在一起,跟他又有什么关系?他现在来管我,他凭什么来管我?他开过我的家长会吗?他辅导过我的家庭作业吗?我生病住院,他到医院来也只是为了给奶奶医药费,连安慰我的几句话都没有。在他心里,他或许认为他还是我的父亲,这是天经地义不可更改的。但在我心里,即使他还是我的父亲,这是谁都不能取代的,但已经变得一点都不重要了。

    奶奶和大姑死了,我哭得很伤心,但是一看到父亲,我马上就收起了眼泪。我对他的不满已经让我不屑在他面前流露哪怕些许的软弱。我甚至想,为什么死去的会是我最亲近的人,是我的奶奶和大姑,而不是这个男人,我的父亲。

    我们父子关系差点因此断绝,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再往来。他当我已经死了,我巴不得他这样想的。对我来说,他从来都是可有可无的,所以我反而解脱一般,感到很轻松。这样,我可以想去母亲家就去母亲家,看望我那同母异父的弟弟,甚至和我的继父也更熟络了。

    摄影丨Aleksandra Kirievskaya

    我跟我的继父像两个男人一样交谈,抽烟,喝酒。母亲抱着弟弟,看着我,我能感受到她对现状的满足,以及对我的歉疚。在母亲家里,我感到很自在,就像是自己家里一样,虽然离开后也会感到心酸。我跟我的继父说,我母亲选择他是对的,怎么着都比跟我的父亲强。也许,这是对继父的最大礼赞了,尤其是我的父亲还活着。

    僵持的关系持续了两年,父亲终于软化了,也许他身边的女人说了很多好话。他的年纪越来越大,快要风烛残年了,而她也不复年轻,马上就要退休。他们膝前应该有一个人,他们也渴望含饴弄孙颐养天年。

    我的父亲向我妥协了,他终于承认这么多年下来他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也终于觉得自己对不起自己的母亲和大姐(我的奶奶和大姑)。那一刻,瞧着这个头发花白的男人,我满眼鄙夷,但瞧着瞧着我的眼里就满是泪水了。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哭,也许是为我的奶奶和大姑感到不值。她们为这个男人和这个男人的孩子付出了这么多,这个男人却一直觉得理所应当。除了他自己的逍遥快活,他什么也不关注。除了他的欲望、负气、盛怒,他从来不体谅别人的任何委屈。

    我的失声痛哭,让父亲不知所措。

    我把他推出门去,任由他在外面不停地敲门叫门,自己躲在屋子里哭了个痛快。我终于以我的方式惩治了我的父亲,虽然这种方式暴露了太多的孩子气。而在那一瞬间,我似乎终于从童年的阴影中破茧而出,成为了一个真正的男人。

    也就在那一刻,我想起来,我应该成一个家了。虽然我已经三十岁,虽然我的母亲跟我提过多次,虽然我的弟弟都有了女友,但我似乎一直不曾开窍,从来没有动过结婚的念头,虽然女友林慧一直在等我向她求婚。我知道我对婚姻生活充满恐惧,但我从来没有正视过它,也没有想过我能战胜它。

    在父母离婚之后,一直到青春期,那么漫长的一段时间,我的性格软弱得可怜,一旦遇到挫折或者重话,我就受不了,泪腺就像水龙头一样被拧开。很多个晚上,我躺在被窝里突然抽噎不止,奶奶还以为我是在学校里受人欺负了。

    林慧知道我家里的情况,她安静体谅地等着我。但是,我知道她在等两个结果,或者我愿意跟她结婚,或者她永远地离开我。我虽然还没有同父亲达成和解,但那天的痛哭成为了我终于长大的仪式,我终于鼓起勇气迫不及待地向林慧求婚。

    林慧答应了我的求婚。

    父母离婚二十年后,我三十岁,终于决定牵女友的手,走上婚姻的红地毯。我和林慧打算婚后就住在奶奶留给我的房子里,开始着手布置新房。

    亲戚朋友们都为我们感到高兴。我的母亲很高兴,她提前将十万元打到了我的卡上。我的父亲更高兴,他给我准备了二十万元的红包。我欣慰地看到,时隔二十年,我的父亲和母亲,他们离婚了二十年,终于可以再一次平心静气地坐到了一起,没有怄气,也不再争吵。不仅是他们,连他们的爱人也出现在了家庭聚会中,不必感到尴尬,也没有引起喧哗。

    林慧是她父母的宠儿,她的父母反复叮嘱我,他们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婚礼一定要办得漂漂亮亮的。如果经济上有什么困难,一定要告诉他们。因为林慧同意跟我住在旧房子里,不必要购置新房,我工作多年,手头多少也有一点积蓄,就算为了婚礼一次性花光所有存款,我也是心甘情愿的。我愿意举办一次这样盛大的婚礼。我愿意一生就举办一次婚礼,所以一定要格外用心特别隆重。

    我的舅舅支持我,要为他的外甥举办一场豪华的婚宴。他又是张罗饭店,又是联系婚庆公司,忙前忙后,出钱出力。我知道,那是因为父亲说起他给了我二十万,母亲不甘人后,但又怕我拒绝,所以委托舅舅出面,一起筹划了堪称豪华的婚礼场面。

    正当我像打了鸡血一样准备迎接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一个绝没有想到的戏剧性的变故发生了。我的父亲告诉我说,他希望在婚礼上向男方家长敬茶的环节,由我们向他和她敬茶。不仅要敬茶,还要喊她“妈妈”。我当时就懵了,以为自己听错了。之前一致商量好的,是安排我的父母坐在那边,由新人敬茶。他们虽然离婚了,但依然还是我的“爸爸”“妈妈”。怎么可能安排另一个女人坐在那里,接受我们的敬茶,还要喊她“妈妈”呢。

    我气得发抖,但终于克制住自己,问这个男人:“我的妈妈为什么不能坐在那里?请问,难道我的妈妈不在了吗?难道我的妈妈死了吗?要由一个完全不相干的女人坐在那里。”

    我的父亲还想说服我,说:“我跟你妈妈商量过,她也同意了。毕竟她还有一个小的。你阿姨就不一样了,她现在对你也很好,完全把你当亲生儿子一样看待。你为什么就不能接受她,喊她一声妈妈呢。喊她一声妈妈难道就有这么难吗?”

    难,难于上青天,就有这么难。想当初她怎么让我失去家庭,见不到妈妈,就有这么难。我能够喊她一声阿姨就已经仁至义尽了,不可能再进一步了。想让我喊她妈妈,除非太阳从西边出,除非打死我。我对父亲说:“你可以轻易把她当成你的妻子,但我绝不会把她当成我的妈妈。想要听人喊她妈妈,很简单,你和她再生一个孩子出来,那就谁也不会阻止这个孩子喊她妈妈了。”

    父亲被我气得发抖,似乎从前的坏脾气就要重新爆发,但是他最终只是长叹一口气,说:“你何苦要为难你阿姨呢?”

    我说:“不是我要为难她,是她在为难我好不好。她得到了你,难道还不够吗?她从一个女人那里抢走了她的男人,难道还要抢走她的孩子吗?”

    父亲被我呛的没话了,只会反复说:“她以前对你是不太好,但现在她改正了,她愿意对你好,毫无保留的好。你结婚我们出的二十万,也是她极力支持的。”

    父亲不说钱还好,一说钱我的无名火就腾腾地往上冒。难道我要为了这该死的二十万就背叛我自己的亲娘吗?难道我就要“认贼作娘”吗?想到这里,我一口气跑到银行,将二十万原封不动地取了出来,扔到了父亲的脚下:“我不稀罕你们的钱,我也不会给她敬茶。如果她不想到时候尴尬,那她完全可以不来。”

    摄影丨Aleksandra Kirievskaya

    父亲走后,我突然就崩溃了,我没有想到母亲会把“妈妈”的身份让出去。这是伟大吗?不是,这是无情吧。

    爸爸不爱我,妈妈也不爱我。也许他们开始的时候是爱我的,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对我的爱变淡了,消失了。谁会在乎这些呢?也许爱我的人是奶奶,是大姑。但是她们已经不在人世了。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谁是真心爱我的,也值得我回报以真爱的呢?应该还有吧,比如我的女友林慧,明天她就要嫁给我了。可是,我感到害怕,曾经如影随形的恐惧感又在丝丝地冒起,覆盖住了我,让我难以呼吸,让我浑身冰凉。

    我像一个溺水的人,拿起手机给母亲打电话。

    “婚礼那天您出席吗?”

    “您来干什么呢?是作为家长,还是贵戚,还是亲朋?”

    “您是要来看我的笑话吗?看我向一个我讨厌了十多年的人敬茶,喊她妈妈吗?”

    “您是不在乎我这个儿子了吧,连他结婚这么大的事情,您也要置身事外吗?”

    电话那头传来母亲的啜泣。

    我把电话扔到地上,打开冰箱,也不知道给自己灌了多少酒,真希望自己就此醉死过去。醒来后,我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林慧守在一边,看到我醒了,连忙过来,问我:“你昨天怎么喝这么多酒?是婚姻恐惧症又死灰复燃了?”

    我头痛得厉害:“我昨天喝了很多酒吗,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做了什么?”

    “你给我打电话,反复问我,我爱不爱你。傻瓜,我不爱你,怎么会跟你结婚呢?”

    “哦,我还说了什么?”“你还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说什么你不想敬茶。难道你恐惧的是给我爸妈敬茶吗?”

    听林慧这么一说,前面的事我就都想了起来,我正色跟她说:“你知道我家庭的情况吧。我的父母离婚后分别再婚,我就相当于有了两个爸两个妈。以前我没有想过这样的事情,觉得结婚只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完全没想到会牵扯进来那么多人。本来我们在婚礼上只要向我们的爸妈敬酒,没想到我爸非要让我们给后妈敬酒,还要喊妈妈……”

    林慧说:“如果你不想这么做,那咱们不举办婚礼不就行了吗?”

    看到我不解着急的样子,林慧乐了:“傻瓜,不是说我们不结婚,只是我们不举办婚礼,我们可以旅行结婚,去云南,去泰国,去澳洲。”

    我说:“可是,我答应过你爸妈,要让你嫁得风风光光的,不让你受委屈。”

    林慧想了想,说:“如果这样的话,那干脆给你两个爸两个妈都敬茶好了。把他们都请上来坐好,咱们不就是磕头敬茶吗?多大事啊。”

    林慧打小生活在一个温暖的家庭里,她当然无从体会我的那种屈辱和苦涩。可是,她既然能这么想,在婚礼现场把四个人都请上来也不失为一个办法。我的父母在我十岁的时候离婚,然后各自组建家庭,我是在奶奶身边由大姑养大成人。这是事实。既然是事实,我就没有必要为长者讳,也大可不必珍惜我那一跪。

    “感谢父母的养育之恩。现在你们可以撒手(人寰)了。”

    故事提供者:赵志明

    我想留下一丢丢的神秘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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