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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总是在不经意地流逝着，在村里通往镇子上的公路边，在那颗大柳树下的土堆里躺着的老汉，他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五年了——爷爷是于2017年这个时候因病去世的。
我的爷爷育有父亲姊妹八人，父亲排行老大，在物资匮乏的大集体年代能将八个儿女全部拉扯长大实属不易。自打我所能记事起爷爷的家境就很是贫困，所有能形容贫穷的词用在这都不为过的那种。他没有任何手艺主要是靠种地为生，但偶尔也会骑着自行车去贩卖点水果蔬菜之类以贴补家用。
爷爷在贩卖水果的时候经常会在他那件破旧的蓝色中山服衣兜里，装几个水果笑呵呵地来我们家，苹果、香蕉，橘子之类居多一些，对于那时候的我们着实是一种惊喜。那件上衣兜里除了给我们偷偷装水果和糖果类之外，其余的时日里面肯定装着硬如石块的干馍。
爷爷却是个没有主见和立场的人，平日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部由奶奶出谋划策定夺。他经常是笑呵呵的，因为气管上有点毛病所以会时常听见他会咳嗽，村里人管他这种毛病叫“妻管严”（气管炎）。爷爷大字不识一个跟老黄牛一样除了干活就是干活，每天都是东方发白就去劳作，夜幕降临才疲惫归来。在我印象中淳朴的爷爷总是有干不完的农活，常常能看到那件蓝色外套被汗水湿透，然后再等汗水晾干了之后留下白色痕迹。
爷爷弟兄五人，他排行老三，其他弟兄几人全部都在外面工作。每到农忙季节，爷爷便就成了主力军，耕地，播种，灌水，收割，碾场……无论他多忙别人家一旦有事但他总是乐呵呵地跑去帮忙，在他的眼中以及心里:那是他该应尽的义务。
童年时期，我们姊妹三人时不时会跑到爷爷家去跟其周围的邻居家孩子玩，常会因贪玩而熬到半夜。因为那会其他几个叔和姑姑都未成家，鉴于家里的住处有限，所以吃完饭后爷爷便会拿上手电筒送我们回去。他送到家门口后见我们进了家门，然后便“吭，吭”地咳嗽几声转身回家。记得那会我曾问过一次爷爷:大半夜黑灯瞎火的你一个人回去路上害怕不？未曾想竟惹得他老人家哈哈大笑道:不害怕那是骗人的，我每次都是借着自己的咳嗽声壮胆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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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的是在四叔娶妻成家的时候，按照当时农村的习俗:彩礼，衣服，金银首饰，家电等那都是必需品。当媒婆敲定了婚事并且告知爷爷要订婚的日期时，他愁眉不展地来到了我们家后一声不吭，母亲做好了饭端过去他也不肯吃，只是闷着头蹲在房门口不断抽着老旱烟。母亲和父亲见状说是让他先把饭吃了，至于孩子四叔结婚的事情会告诉他已经想好了的办法。我记得最清楚的是:爷爷一边吃饭，一边用半信半疑的那种期待的眼神一直瞅着父母。父亲为了让他能安心把饭吃完，及时地告知爷爷:可以找个人担保先把家电和摩托车欠账赊回来，等秋天地里面收成下来了一起想办法再还，爷爷犹如内心的黑屋里打开了一扇亮窗开心之情溢于言表，果真就跟个孩子一样说他一天都没有吃饭了，今儿个你们家的饭味道咋这么香，再来一碗。
爷爷因常年积劳患有严重的心脏病和肺病，几经出进医院的折腾，前后卧床四年有余。我曾有一次在给他擦拭后背时，看到病魔将本来就干巴的老头已折磨得骨瘦如柴。在爷爷病重住院期间，我因公司组织要到外地去出差。鉴于他如此的状况，我告诉爷爷怕自己回来后他走了提出不想去出差，爷爷听罢很吃力笑了笑，说他自己会加油努力的，并给我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偷着走，还很认真地叮嘱我说是人老了就跟娃娃一样嘴特别馋，回来一定给他带些好吃的东西，但不要带得太多，也不要买太贵的……
我怀揣着纠结的心走出了医院的病房，站在走廊里两行热泪不听使唤地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为了给爷爷看病，经父亲与姊妹几人商议:一起出资让爷爷去大一点的医院好好看看，而爷爷的立场和意志却很坚定，不让花冤枉钱，在家人们一再的劝说下，爷爷这才算是勉强同意。
然而到了商定的城市，他却执意要求几个叔带着他去四处转转，说自己一辈子也没出过远门想好好见见世面，他自己的病他自己知道那只是时间的问题了，儿女们的家境都不是太好真的就不要花那个冤枉钱了，做儿女们的这片心意他领了。最后爷爷又提出了自己的意见:看病的这些钱交由他来支配。家人见爷爷主意已定，执拗不过，也就随了他的意愿，在医院复查了一次就回了家。
爷爷将凑起来看病的钱交给做生意亏损了的小叔，将一件崭新的老式黑色羊皮大衣给了父亲，一来怕他走后家人将他的所有衣物一并烧毁掉觉着可惜，二来也算是留给父亲的一件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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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临终快走的时候，我恰逢正好在老家。在接到奶奶说爷爷危在旦夕的电话后，自己便和父母一同火速赶到爷爷家。那会家中的屋内已经挤满了人，房子内的空气充满着凝重和紧张，炕上的爷爷面色蜡黄微弱地出着气，父亲拉起爷爷的手带着哭腔唤了几声，爷爷只是慢慢睁开了一只眼睛，嘴皮蠕动了几下，我急忙把耳朵凑了过去:“渴……喝……水”，当我端着杯子用勺子喂水时，爷爷却已经完全没有了反应。屋里一位年纪大一点的老头摸摸爷爷的手腕，用手撑开眼睛看了看，用手指又在鼻孔处试了试，随后便缓缓转过身对着房里的人沉重地宣布:人已经走了，节哀，准备后事吧……那一刻自己脑袋里嗡的一声，最担心，最害怕，最不愿接受的还是来了，望向满屋子手忙脚乱给爷爷换衣服的人，满耳朵全是哭喊声，我怔了在那里……
接下来就开始忙于采购物品、布置场地、招呼前来吊孝的人，爷爷的葬礼过得很隆重，村里乡亲们和亲戚朋友们来的人很多。一阵阵凄婉的鼓乐声响起，一阵阵亲人们割肠剜心的哭声……
爷爷下葬的头一天晚上，我坐在灵堂前开始静下来看着由花花绿绿的纸片搭成的屋子，看着烛光映照下爷爷的遗像，看着安静地躺着的爷爷，我终于意识到这个老汉——我的爷爷确实已经走了，已辞别了人世不再回来了。
这个老汉自打来到这个世界，从学会干活开始就给别人家做长工、放羊，经历了饿肚子吃树皮的饥荒年代，又将父亲姊妹八人含辛茹苦养育长大。受尽贫穷，出尽了苦力，看尽别人脸色，听尽了旁人的热嘲冷讽，终于算咬牙切齿地熬过来了，如今赶上政通人和的盛世，赶上丰衣足食的社会，儿女们都已成人成家且已儿孙满堂，没有来得及好好享受生活而选择离开我们……所谓的苦尽甘来，莫非就是如此诠释？？
那晚我和他老人家说了好多话，尽管他听不到，他无法回答。一股股心酸从内心涌动着，纵由眼泪尽情地流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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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下葬的那一天天色很阴沉，我眼睁睁地看着他老人家被放进了棺木并合上了棺盖。葬礼队伍出了院门，一路小跑着赶往坟地，敲锣声、打鼓声、唢呐声、哭喊声混为一片，有人不时向天空抛洒着白色的纸钱。爷爷是被埋在了他辛苦耕耘了大半辈子的黄土地，那块不知道他曾经抛洒过多少汗水的黄土地！
“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在这个慎终追远的日子，谨作此短文，面含笑眼含泪献给已步入云端的爷爷，以表达我对他老人家的思念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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