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上下都在颤抖,酸痛和沉重压在我的每一寸肌肉上,走路和呼吸也变得艰难和费力,我的步伐缓慢而迟滞,像个无人问津的石头。风吹过石头,要多久才会风化成沙砾?我的血液在流淌,一滴滴淌着生命的泪滴,生长的是岩缝里的小草,翠绿的、活力的气息,阳光穿过清晨的空气,我看见有尘埃的滚动,我听见风的呼吸。再走两步就是城镇了——在脑中搜寻久远的记忆,灯火、饭香、锅中咕噜噜翻滚的香气,溪水、孩童、街巷里此起彼伏的玩闹声响,是木桥还是石墙?是青砖还是楼房?我好奇着也小心地,海市蜃楼但愿不在这里,哦,真的不在这里,黄金森林的尽头是一座小镇,是一座白云小镇!
你要跳跃,随音符高高腾起,旋转、落地,光滑的石子可能会让你绊倒,那么你需要跳得更高。孤独的行者此时此刻突然生发出对群体的向往,那些花与那些飞舞的蜂蝶,那些树与攀枝而生的藤蔓,那些跳蹿的蛐蛐被顽皮的孩童抓起,那些年轻的男女背着父母躲在这里,还有年迈的老夫妻和过路的上班族,缓慢与匆忙矛盾而新奇。
双脚变得不由自主,我竟然奔跑起来,一瞬间觉得自己回到了小时候,孤独的行人在渴望人群的温暖,哪怕仅仅是一个拥抱,一个微笑,一次握手。”
她其实是个年轻女人,和那些小情侣一样的年纪,在小镇人的眼里,年轻女人就应该青春靓丽,好像鲜花一般,艳丽的清丽的,成为这个地域的面孔记忆。她不属于这里······好像相比于成为门面,她更愿意成为生活的体验者,让门面成为门面,她想要的是自食其力,她们说:“你就是瞎闹,我们都可以自食其力,就你不行!”“哦,亲爱的花们,我是远走高飞的野蛮人,我在黄金森林的泥里走了千百个日夜,我早已不具备成为花的纯净和浪漫——我的先祖,我的前辈,我爱的和爱我的,他们都是猎人,他们磨练着原本瘦弱的身体,他们追逐着强大和机敏,我是猎人的后裔,我是女猎手,我成为不了花啊。”
她们的鼻子起了褶子,这是不屑也是不解:“你为什么离开猎人群体,你不属于这里!”她深深地叹气:“是啊,可我也不属于那里——我不属于任何群体,我没有男猎手强壮,我不愿意围着刀剑跳舞,我不想卸下武装、刮去肥油成为美丽精致的鲜花,我不愿意放弃自我潜心钻研一个领域——”她们的鼻子褶子更多了:“这里没有你的空间,请你自己离开!”人群散开,行者低下了头,她的头发被微风吹起,夕阳即将下山,山的轮廓,红与黑的交割,夜幕四合。
也许可以成为一个木匠,她穿着自己的衣服,唱着没人听过的歌曲,把长长的猎刀挂在棚屋的墙上,用磨刀石重新打磨小刀,她需要精细的小刀,不似从前的大,但务必精准,她要雕刻出美丽的作品,可以让孩童欢笑,让老人欣慰,让风尘仆仆的男男女女在繁忙的间隙感到愉快和自在。
当她日复一日雕刻,过去晒黑的皮肤因为少经暴晒变得白了许多,她的头发长得很长,因为常年潜心雕刻身材也愈发瘦削,她的作品逐渐变得美丽,和她本人一样,开始吸引过路的人,小棚屋不再寂静。
有人路过。“嘿,姑娘,也许你不用这样——你看看外面的鲜花多美啊!”她猛然从墙上取下刀,那人拔腿跑开——两天后的晚上,小棚屋在火光中化为灰烬。她活着,只剩下一把铺满炭黑的刀和起泡的双手。当她从废墟里走出时,小屋的四面都架起了铁丝网,带电的铁丝滋滋作响,两米高,隔绝了出路。
她在小小的土地块上找到了蘑菇和野菜,她努力生活,在这里种菜,像做木工一样,种菜种花,有的用来贩卖,有的用来生存。他们不断向她扔小石头:“把你的菜给我,我才不想付你钱!”她不给,于是每次种菜都落得一身鸟粪,那些人骑着鸟向她表示不屑:“谁叫你要跑出来?你是个落单的小野人!哈哈哈哈!”她闻着大便的气味,泪水滴在了地里,要生存有什么办法?“你得继续种地啊,你要活命,不是吗?”她在心里默念。
是啊,臭一点就臭一点吧。有一次她实在承受不住了,她把野花戴在头上,穿着自己做的漂亮衣裙,在电网边沿走来走去,第一个看见的是养花的人,他说:“姑娘,你很特别。”她笑笑,极尽所能地笑得灿烂,她学着鲜花们的声音嗲声嗲气,那个养花的人眼里亮晶晶——你等等,先去穿一件外套吧——一刻钟之后他回来,和一大群养花的人,他们有的种植玫瑰,有的种植茉莉,有的种植荷花和菊,他们看着她,掩饰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嫌弃:“她是种地的啊?哦,想必一定种得很好吧。”他们的停留躲不开鲜花的眼睛,她们嘟起嘴巴:“我可以用她的风格,我更美丽,我更瘦削,我更风韵,我更动人!”他们后来都走了,最初来的养花人看了看她:“你可以选择和我一起,不过你得帮我管理化肥。”哦化肥,她的鼻子可能会因此失灵,他要她面对他的最丑陋面,然后从丑陋中汲取精华让鲜花美丽。
她摇了摇头,他帮她挡住了一群顽童的石子,自己从中赚取利益,他让顽童向他付费,否则投掷会被殴打惩罚。“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这里有很多这样的人,他们的菜比你的更大更诱人,你会被淘汰的。”“我家的女人也会种菜,她们比你更加美丽,种的菜也能够被厨师加工成美味佳肴,她们不用受你这样的粪便之辱。她们会在小屋内让我们欢愉,我们要保护花,而不是你这样的无用之辈。”“让你掏粪你不愿意,你只能在羞辱里生活,哈哈哈哈!”其实,这种话她听了很多遍了,再多一遍也无妨。毕竟小屋已经盖上了三层的屋顶,客厅里有了沙发和小狗,她坐在毛茸茸的地毯上面,感到温暖和干净,忽然觉得那些忍受都是值得的。
日子就这样过去了,鲜花一样的女人每次路过都用涂着口红的樱桃小嘴吐出最肮脏的辞藻,养花人日复一日收着扔石头的人的钱,空中的粪便也从来没有停止过,她一步步升级着清扫工具,争取下次粪便落下时可以更快地让小院子变干净,她想着也做着,日日不息。
男人因为压迫女人而团结,女人因为压迫没有男人的女人而团结,强盗因为压迫农民而生存,要多强大才能保护自己的小小土地,要多强大才能找到农民群体?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历史的童话不断上演,黑色的底牌之外五彩缤纷。“我们都在被大浪淘沙,不是吗?”也许最后成功的都是偷偷种地的人,她错就错在来时太吵闹,四处和人招呼问好,做木匠时追求美丽,却不愿成为床榻上妖艳的一笔。忍受吧,让粪便来得更多一些吧,让风雨来得更烈一些吧,让叫骂变成嘶吼,让电网流动强流,她要用最狠厉的方式磨练强大的内心,这样才能具备守护庄园的能力——这里不是菜园,这里是家!马太的魔咒,你要用尽全力,才有一丝存活的可能。
不喜欢伪善者,也不喜欢给人踮脚。
“到底怎样才能发展?到底怎样才能被需要?才能不可替代?才能稳住?没有人告诉你——有人选择一直夸耀自己,我会这样会那样;有人选择当一个暗中带刀的人,随时看着虚弱的人然后替代;有人选择躲起来,末世生存法则,有需外出获取资源;有人选择讨好和被保护,放弃自我力量,追求宜人性和利他性到极致。第一种人比拼的是速度和力量,第二种人比拼的是狠心和谨慎,第三种人比拼的是耐力和天赋,第四种人比拼的是忍受和表演。
我总是像一个变色龙一样随着环境而改变,黄金丛林的行者到白云镇活着,我身上的游子气质是去不掉的当然也是我不愿意去掉的,但我的能力也是摆在那里的,明明白白、不多不少,有几分也清晰明了。我不是第一种人,我会崩溃、会大哭、会委屈,我也不是第二种人,我下不去手也不愿意背负重担,我更不是第四种人,我自我、骄傲、追求个人价值和奔跑的意义——于是,我躲了起来——用自己的节奏书写着人生的每一笔,不紧不慢,不在意他人的看法与评价,只追求着有一天可以成为有意义且不可替代的那一环,在哪儿?何时?真的可能吗?”
人生的音乐究竟是什么旋律?有人唱着红歌,有人哼着夜曲,有人来者不拒,有人傲岸不羁——她心里千千万万的感受,有恐惧、有失意、有不解、有傲慢,它们在那里融合着纠缠着打磨着她的血肉之躯,也许真的有一天,河滩里的岩石会被冲刷得光亮圆润,她在那里,就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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