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每一个生命,唯一确定的只有结局;就如同对于每一次相逢,唯一确定的也只有结局。早知生命的结局是死亡,早知相遇的结局是别离,如果活成了一种向结局行走的状态,难免在失去意义的同时失去色彩。我们每个人像一个个的作家,在撰写一部有开头、有结尾的小说。有的人写的引人入胜,有的人写的乏善可陈,峰回路转之间,笔锋蘸满了生活。
一个好故事一定要长吗?当然不尽然。给予了足够的密度,一个短小的故事也可以充满了色彩。如果生命是一场漫长的死亡,那么相遇就是一场漫长的告别。我们如同一个个从高楼坠下的人,下落中看到了每一个窗户中的因果。纵身之后,触底之前,填充的就是几近于虚无的饱满。
我不是一个擅长告别的人,高山流水,后会有期,总是不能轻易说出口。说出的瞬间就感觉在长长的时间线上打下了一个结,从此因果相隔,相忘于江湖。记得在毕业的时候,平时相熟的几个好友总希望有一次正式的告别宴,大家放肆也好,酩酊也罢,算是对某一段时光有了交待。出于这种不愿告别的私心,我们到底也没有正式的告别过。心里总觉得只要留下一个还没有抖出来的包袱,下次见面时就可以在捧腹间装作没有分开过。
别离时泪雨滂沱的人,往往也是最用力奔向下一程的人。让所有的情愫在别离时烧的干净,才能把这片焦土留给后来人。大声宣称自己要离开的人,往往并不是真的想离开,他把别离狠狠地摔在地上,就是因为不忍心放手。最决绝的离开,往往是若无其事的。在一个普通的清晨,像正常出门一样穿上自己昨天穿的风衣,随手磕上门,笑笑、然后不再回头。
对于明天的自己,昨天的故人像是一个温暖的包袱,一种温柔的羁绊。若是不愿放下,必会心有牵挂。有的时候走累了,就难免放下几个包袱,剪断几条丝线,好能走得更加轻快一些。我们终其一生,最难摆脱的就是恒久的孤独。与人相处是孤独,与人分别亦是孤独。一路走来,在无尽的孤独中,我们会和其他个体遥遥相望一段,甚至默默相伴一段,走向下一个岔口的时候,一转身已经看不到了远处的身影。
现在仍然不能忘记几次旅行中偶遇的朋友,不期而遇、挥手而别。在这短暂的停留中,他带走了一部分的我,我留下了一部分的他。若说相知,自谈不上;若说别离,却又难提。如果一个人为你的世界贡献了一个故事,添加了一种色彩,提供了一个想法,那么从此他就成为你世界的一个投影。于其说你们不曾再见,不如说你们不曾告别。
生命就是从无意义走向无意义的过程,而生活就是填充两个无意义点中的意义。我们的肉身每天都在于无数人遇见而又分别,而我们的精神却向一块海绵一样,纵如惊鸿而过,却又能留影其上,长而久之内化为我们肉身的一部分。
佛家说: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在时间与因果的线上,若细细观瞧原来是一个个的点,虽一以贯之却又不相粘连。很多时候我们真正想告别的,并不是一个人,也不是一座城市,而是一部分的自己。山高水长,用告别为自己立一座衣冠之冢,留下一些在原地,才能带着剩下的走向远方。人永远无法跨过同一条恒河,我们留下的自己又何尝不是另一个自己呢?
每天,我们都如同永生一样活着;每次,我们却像末日一样告别。于是,我们活的不再珍惜;于是,我们走的不再牵挂。其实每次告别,多多少少总会有一些仪式感,仿佛想在从不停留的时间里留下点什么。一次次像刻舟求剑一样郑重其事的在舷上刻下印记,从此,剑随水而去,我却带着一个个的剑痕孤身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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