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片里的玫瑰。

卡片里的玫瑰

软木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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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叶没有来，在约定好的这个黄昏。倒是收到一个快递，文件袋里只有一张卡片。

是小叶寄来的，卡片里夹着一片干枯的玫瑰花瓣。

前几年的一个圣诞节，我收到小叶的贺卡，里面没有祝福语，只是说她给后桌恺写了张贺卡，顺道也给我一张，还叫我猜猜她写了什么话给恺。

我很喜欢小叶，她的个性是:她想要做的事情没有谁能够拦得住她，她也不会听任何人的意见。就像她在“高龄”报班学习吉他一样，只是为了弹一首歌给恺听。

后桌恺唱歌很好听，这是小叶在一节音乐课上发现的。

上了一个月的音乐课，老师突然在课堂上宣布要小考。打得一众音痴如小叶措手不及。不过音乐老师向来不走寻常路，教的第一首歌是《欢乐颂》，让我们跟着听一遍，再跟着唱一遍，就开始点人起来独唱了。一众音痴如小叶当时一脸发懵，还羞愧于孤陋寡闻，这么多年里居然一次都没听过这首歌。

班上的捣蛋鬼德华倒是一看乐谱就能唱，最大声最欢乐的就是他。小叶只能混在人群中张张合合小嘴，幸好未得老师青睐，不然站起来就只能当哑巴。她才不要在坐满人的教室里把调子丢到大西洋去，毕竟还跟着一张骄傲的脸。

后来老师讲了一下真假音转换，又将唱将德华点起来，一听觉得不错，就开始让大家一起唱《贞观长歌》。歌词是我对着老师的笔记本，抄在黑板上的。第一句是“谁的梦向天阙，冷月边关”，我没有听过这首歌，自然也对歌词不熟。闹了一个笑话，没看出来“阙”字，以为老师如往常一样交代完就回办公室歇着了，自顾自地说了句：“这个字我没看出来是什么，你们先空着。”小叶对我“pu-ci”，我转身才看见坐在角落里的音乐老师。

小考的曲目是《贞观长歌》，小叶还没搞清楚真假音转换是否在“梦回大唐可看见”这一句，因为调太高，她唱不上去。只能硬着头皮唱起来，幸好是三人一排合唱参与考核，两个同桌很给力，就如地理位置一样，两人齐齐发力以清亮高亢的歌唱夹着小叶的轻声无音准，堪堪及格。小叶获准坐下的同时，听到后桌恺“倾心的赞许”——“期待你的独唱”。

期末大考是独唱。噩梦。

轮到恺站起来唱歌的时候，小叶不知道为什么变得很紧张，直直地坐正，认真地分辨从后排传来的恺的声音——他的声音很好听，感觉很合这首歌，醇厚有味道，女生的调唱得也很稳。小叶总算是听出了真假音在哪里转换。

后排的最终平均分是90分。

后桌恺写的字很好看。

恺的同桌是两个男生，正上方是小叶。恺的同桌很喜欢调戏小叶的同桌，小芯——她是一个善良的好女孩，说话总是轻声细语，声音很好听，最关键的是:不懂拒绝——恺的同桌总喜欢抄她的作业。

在一些无聊的课上，他们会传本子上来跟小叶和小芯聊天。在对话的开头标上名字就可以开始聊，什么都聊，虽然更多时候是比课堂内容更无聊的笑话，但小叶欣然参与——且常常轮到她写的时候，其他人总是需要等待很长的时间，才能看见从她背后传来的本子。只有小芯知道，她在欣赏恺的字。很端正，字字有力。小叶的字比较秀气，窄窄的细细的，没有横线对着就容易写歪。

有一阵子，恺的两个同桌迷上了五子棋，无聊的时候就两个人在草稿本上对局，剩下恺维持着他们这个小团体的习惯——不过大部分时候都是小叶和恺在聊。他们之间变得越来越熟稔，从学校里面的杂事聊到学校外面的琐碎。

小叶知道恺的周末一直在一家道馆练习跆拳道，那家道馆就在她家附近。后来小叶去上过一节体验课，苦不堪言。然而恺的段位已不低，小叶若要一起练习，怕要经受许多折磨——独独拉筋这一条，就能要了她的命。后来小叶抱着哥哥房间里的吉他，去了道馆楼上的吉他工作室。教她的老师正好是哥哥的同学，经常在夸完她之后就更严厉地要求她，就当是抓小叶哥哥的小辫子。简直太无聊了。不过托老师的福，小叶很快就考过了初级。

中级的水平才够她在班上展示一曲，以躲过期末大考——她实在不想留一个终生羞愧的把柄。当然，小叶非常想弹一首曲子给恺听。毕竟他唱歌那么好听，如果是为他伴奏一曲就更好了。

因为练习吉他，小叶常常能够在周末上完课的下午和恺一起在楼下喝糖水侃大山。

他们应该有了除了同学之外的默契，算不算是朋友？

圣诞节的那张贺卡，没有什么特别的——至少我以为是“表达特殊情感”的一类话语。今天下午是第一次看到之前小叶写给恺的贺卡，里面写着：“恺，祝你圣诞节快乐。下个星期中级考过了就弹一首歌给你听吧。”

很遗憾，小叶正式演出的第一首歌，观众加听众只有我一个。

因为圣诞节那天下午，他们闹了一个小别扭。班上一个平时很沉默寡言的男生在圣诞节那天最后一节自习课前的课间，往小叶的抽屉里塞了一张卡片与一束玫瑰花。周围的同学一眼就看出了是什么意思，好事的一群人开始起哄，调笑那个男生：怎么平时看不出来喜欢小叶，今天可真勇敢。还哄着让小叶赶紧答应他。

小叶的脸皮薄，没顾虑怎么回应那个男生的一片真心，闷着一节课的气，觉得那个男生让自己出丑了。堂而皇之地将她束在好事人的嘴边，任由打量的目光流转。

小叶甚至能完整听到他们畅聊的过程:哎，那个男生平时看起来那么安静，没想到一鸣惊人啊——怎么会喜欢小叶呢——你不知道吗？上次男生路过小叶那的时候，小叶盯着他看了很久……

各种所谓的小细节被不停地放大，放大，直到焦点彻底模糊。最后被总结:小叶被一个闷骚男告白啦。

后桌恺试图传聊天本给小叶，都被她丢了回来，甚至恺戳了戳她的背，倒引得小叶怒吼：“别碰我”。后桌恺一下把手收回来，不知道是触了哪一颗雷。班上的人又开始嗤嗤地笑起来，乐看一个笑话。

下课后，小叶很快就冲出了教室，并顺手把那一束玫瑰花当着众人的面扔进了垃圾桶里。也许，恺还给小叶的这张卡片里夹着的，就是那束玫瑰花上的一瓣。或者，同样带着一颗枯萎的心。

圣诞节过后是一个漫长的周末。小叶没有去练吉他，因为不知道碰见恺要说些什么，毕竟自己冲他发了脾气。

星期一，他们还没得及说话就调了座位。大家好像也忘记了上周五自习课上发生过的事情。小叶和恺的位置离得很远，更是没了交流的机会。每一个人都忙着在新的环境里嬉笑打闹。

星期五的下午，小叶背了吉他来教室。她是第一个到教室的，就把吉他放在了靠墙的角落里，虽然我是一进门就看见了，但不知道恺有没有看见。或者，他是否还记得那张圣诞节收到的贺卡。音乐大考在下周一，小叶应该是过了中级。

放学的时候，小叶站起来，朝着恺坐的方向喊了他一声:“你等一下。”转身去角落里拿吉他，回头却看见恺走出教室。

我被留下来做她的唯一的观众与听众，弹得倒还是不错。

后来在音乐大考中，小叶主动跟老师说可以为同学们吉他伴奏，就当是对她的考核。老师一下子就同意了，没有让她每一次考核的时候都跟着，但她前前后后也弹了十几次，就是没有跟到恺。

同学们倒是惊叹她“多才多艺”的魅力，纷纷投来羡慕与欣赏的目光。

大大小小的考试，完了是更加漫长的寒假。此前，事后，小叶与恺再没有说过一句话。小叶告诉我，那张卡片是恺在升学前拿给她的，在那之前他们已经快有一年都没有过联系，平时在楼道里遇见了也不会打招呼，顶多是扫过一眼。恺把卡片还给她后就走了，别的、多的话都没有说。

小叶说，大概他和我一样，明明有想要说出口的话，到了嘴边却突然觉得多说无益，因为不敢去想后续，或者不会有后续。对待一段没来得及定义的感情，有些不舍、有些遗憾，却没有缘由；放不下、忘不掉，时光却会将它带走。

若你要说是爱情，可未赏花开却枯萎。

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