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里正在演唱《卓玛》这首歌,我二姨夫听到之后,立刻放下手中的瓜子,也跟着唱了起来,同时双手舞动。
“这首歌太好听了”,他转向我,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对了,还有那首《西海情歌》,也特别好听,前几天我们班同学聚会,有个人还唱了这首歌”。
我望着他微笑了下,然后静静的望着电视里闪过的画面。我二姨夫在一旁,跟着电视里的那个人一起哼唱着,动作和节奏相当合拍。
“现在的年轻人听的歌,根本和我们那时候没法比”,过了一会儿,我二姨夫将头转向我,又继续说道。
“你们那时候听的歌,就像我们中学那会儿,听的周杰伦的歌曲一样”,为了证明他口中的我们和现在的年轻人不一样,我特意提了周杰伦。
我二姨夫将头转向我,点了下头,没有说话。也许他根本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更别提周杰伦了。此刻,他所有的情绪都在这首歌中。为了不影响他释放情绪,我在一旁默默的看着,没有和他再说一句话。
等《卓玛》这首歌唱完了之后,他端起茶几上的水杯,喝了口水,右手在空中作了一个向下挥的姿势,给我说:“你没事可以好好听下这些歌,绝对比你们现在听到的歌好听”。
我二姨夫初中毕业,就没再继续读下去。那年他刚满18岁,按照现在来说,已经成年了,可我总觉得那时候的18岁,已经过了成年的年龄,因为他们早早的,被逼着将家里的重担扛在自己的肩上。他们那一拨人,上学都比较晚。听我二姨夫说,他十岁才开始上的学。小学五年,没有学前班,直接从一年级开始读。
我二姨夫今年已经是年过半百的人了,和我相差二十几岁,上中学那会,我们都有自己喜欢的歌星。如果你做不到,既可以接受你们这一代人的东西,又可以接受上一代人的东西,那就做到和自己所处的时代相处融洽。你像我,既喜欢听周杰伦的歌,又不讨厌腾格尔的歌,多好……
我二姨夫说,唱《西海情歌》的那个女人,是他们班唯一一个嫁到其它市的女生。我说,那你们班一共有多少个女生。我二姨夫说,一共十七个女生,今年聚会的时候来了十四个。我问他,你们上学的时候,和女生说话不。我二姨夫用力的挥挥手说,从来不说话。我说,那你们交作业的时候,或者组织其它活动的时候,总该和女生打交道吧!我二姨夫还是很坚定的说,从来不。
我二姨夫他们班也是最近两三年才联系到一块的,之前的几十年都互相不来往。我说,这么多同学,能联系到一块挺不容易的。他说,是啊,几十年过去了,有些同学都去世了,有些同学即使联系到了,还得遵循人家的意见,看人家愿不愿意见这些老同学。他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给我看了一个叫做银杏树下的微信群。这个群里大多数人都在用语音聊天,很少有人打字。他说,这个群主当时还被警察叫过去谈话,警察以为他们在搞传销。我笑了笑说,那你们这么多年没见,坐在一起还有话可聊吗?
我二姨夫说,话可多了,互相之间感觉不到生疏感。那个你们村的谁谁谁,去年参加同学儿子的婚礼,光随礼,就出去好几千块钱,估计你不认识。他给我说了这个人的名字之后,开始给我描述这个人的长相。由于我经常不回来,所以就对他口中所描述的人一无所知。他说,还有几个在外地的同学,有上海的,有深圳的,这几个经常在群里斗嘴。你像今年聚会,上海的和深圳的,在群里晒了飞机票,并且约定在本市的机场见,谁不回来,谁就是孙子。他说孙子的时候,眼神中带着一点少年般的稚嫩。
对于同学聚会,我二姨夫的话越来越多,想起什么说什么,像是一种炫耀,炫耀被拾起的友谊,炫耀一段灿烂的时光。
他说,今年聚会的时候,我们还请了当年我们班的班主任,当年他二十多岁,今年都已经六十多了。我们班的班主任在讲话的时候,说到了我们班当时的学习氛围,他说比城里中学的学习氛围都要好。他这个人能行的很,会弹吉他,会吹萨克斯,那天聚会来的时候,专门背了萨克斯,给我们吹了一首《我心永恒》。我问他,你们班主任是以教师的身份退休的吗?他说,是的。
我二姨夫说,去年的时候,我们班一个同学癌症晚期,大伙组织了一次捐款,有钱的人,一次捐了五百,像我们这些没钱的人,一次只捐了二百。他说五百的时候,张开右手,用力向前推着,唾沫星差点喷到我的脸上。这不禁让我想起了,毕业那会儿,我们公司组织的一次捐款,那时候我负债累累,都捐了五百,不知二姨夫口中的有钱人到底是怎样的?我问二姨夫,你那个同学还活着没有。他放低了声音说,走了。
这中间是长长的沉默,尽管电视的声音很吵,也无法将二姨夫的思绪拉回,看着他望着茶几上的杯子发呆,我给自己点了一支烟,抽了起来。
今年回来,我听到了无数个噩耗,都是关于死亡的。最让我震惊的是,我小学同学,他的父亲,得了胃癌,而且脑子里长了三个瘤,剩下的日子不多了。
我的小学同学,他叫月汉,估计月汉父亲给孩子起名的时候,看了某个外国电影,里面的男主角也叫约翰。可让孩子叫约翰,太过招摇,所以就叫了月汉。月汉一家一直都挺富足的,月汉小时候发烧过度,没来得及治,之后就变的和正常人不一样了,不正常的程度,等下次再写。月汉他姐长的非常漂亮,只因为她妈就是个美人胚子吧!
前几天,我母亲去看望了一位刚做完手术的女人,这个女人脑子里边也长了一个瘤子,庆幸的是,瘤子呈良性。去省会城市做了个手术,花了11万取了出来,跟个鸡蛋一样大。我母亲说,这个女人现在康复的非常好,坐在炕上,开心的和她聊了一个下午。我母亲回来坐在沙发上,边叹气边说,活人太难了。我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等我抽完烟,我二姨夫的情绪开始缓和了,目光放在了其他地方。突然,他看向我,调高嗓门,右手开始比划着说,我给你说,人这一辈子一点意思都没有。你一天挣一百万,我一天挣一百,还是一天时间。我问他,你们聚会的时候,是混的好的掏钱,还是AA制。我二姨夫说,刚开始的几次,都是混的好的,人家主动就把钱掏了,可大家觉得都不想欠别人的,所以之后的几次,都采取的是AA制。我说,那挺好的。他说,人这辈子,机遇很重要。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提机遇,这其中的意思很隐晦,他有可能在告诉我,他错失了机遇,就像大人在你跟前提及别人家的孩子有多么的优秀。那时候的你,应该和我二姨夫的心态是一样的。
当年我二姨夫,上初中的时候,是在一颗粗壮无比的银杏树旁边。那颗银杏树上边挂着无数个,前来请愿的人拿来的红布,风一吹,像无数个幽灵,正准备潜入前来请愿的人的梦里。我问我二姨夫,那棵树恐怕都上千年了吧,我二姨夫说,他也不知道。
我记得,那颗银杏树刚好在路的拐角处。前几年,去我二爷家里,路过的时候,都会看见。可今年路过的时候,却什么都看不见了。估计是被村里的人砍了,怕影响新农村建设的形象。
银杏树几十年结才一次果,爷爷栽树,孙子才能见到果实。我想,我二姨夫上学的时候应该看见过。现在的银杏树,人工培育嫁接之后,等个三四年,就能看到它结果。
上大学的时候,和同学骑车,路过汉江边,那一排排银杏树,黄灿灿的,站立在路的两边,像有人故意给每棵树都披上了一件大号的黄袍。还有落了满地的银杏果,拾起一颗,放在嘴边,臭气熏天,根本无法和美味的白果炖鸡联系到一块。
我二姨夫班级里有几个同学在市文学协会,他们时隔三十几年再相逢的事迹,被登上了市文学周刊。我看完他们写的文章,除了向往那个时代的简单以外,更多的感触,是来自于他们这份从银杏树下开始的友谊。
我希望我二姨夫再多学几首歌,免得下次同学聚会的时候,人家让每个人唱一首,他又不会唱,徒添几分尴尬。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