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小的时候,我在院子里玩,奶奶拿着刷子给半瘫痪的爷爷刷一条被污秽糊满的裤子。爷爷曾经是村里的干部,被日本人抓去关押和酷刑,回来后人就那样子了。遭罪呀,奶奶说。可是爷爷,已经没有能力关心她在说什么了。
遭够罪,爷爷就去世了。
我们搬到城里去住,依旧给奶奶盘了暖和的炕。她最爱吃的是烧饼。一口一口抠着吃,有时候分给我们,有时候就放坏了。也舍不得扔。
她去世前,烧饼已经涨到五毛钱一个了。真贵,在两毛五分钱一个的时候,她就这么说。
小学时,我们都是十岁左右的孩子,我和其她两个小姑娘---我的同伴,我们去河里滑
冰。一个拖着另一个,轮流来。
回到家,拖着姐姐玩,我摔到院子里的冰上,下巴上留下永远的伤疤。娱乐精神从那时起萌芽,痛而不磨灭。
中学时,穿着新衣服去朋友家坐做客,朋友的父母对我们非常热情,拿出照相机给我们拍了合照,还拿出一盒放着瓜子糖块的盒子给我们吃。看到照相机的我,比第一次看到别人拥有私家车时要羡慕和惊奇很多。因为一直以为,那都是照相馆里才有的。
十六岁时,穿着高跟鞋在校园里走,二楼有男生对着我打口哨,心里慌乱,高跟鞋陷进石头缝里,怎么都拔不出来,挣扎了好几分钟才弄出来。囧的脸都要滴出血来的发烧。我跌跌撞撞地走路,不经意抬头,校园里的绿树枝在春风中摇摆,我看到脚步不稳的青春忽然到来。
二十岁,进入职场,第一次出去,就出了大错误,摄像机录制回来的画面完全不能用。记得有人在嘲笑我,记得有人指点议论我,也记得有人在我旁边对大家说,不要紧的,每个人,都会犯错。
我没有怪谁,我只是记得。记忆系统不可重装的。
仿佛是一面镜子破了,明晃晃的时光四分五裂,碎在身后,先前我只顾赶路,不曾回头。现在,走路比先前慢了,倒常常回头看了。
都是些破碎的时光,捡拾不起了,有的碎片,当时破碎的时候,就割到手,流了血。现在,也是万万不能再碰触了。
碎片里有时折射出太阳照耀的万道金光,生命曾经灿烂和光芒四射过吧,在二十岁之后,轰轰烈烈的一味赶路了,昨天一起吃饭时,我的好朋友带来了她快要二十岁的帅气的儿子。英俊的眉眼,漂染过的烫发,时尚的穿着,他站在我面前的时侯,我多么想说,好好享受年轻的时光吧,亲爱的少年。
从二十岁到奔四,往事如昨,起初轻松向前,后来越来越开始负重,身心疲惫,肩挑重担,沧桑满面,年龄越大,越是被生活压得不能快走。
放下吧,放下吧,是谁在说,放下才是正道。可是谁能放得下?谁能?
过年的聚会,我的同学们,无论是保持美丽的女人还是自诩洒脱的男人,几乎每个人都在晒娃。同学罗说,有多少人,都标榜可以为自己活才是最明智的活法,可是谁又能做到?谁不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在为生活奔波和挣扎?
我们死不起。再难我们也得选择活着啊。
每一片碎片里,都包含着我们最美的时光,我们也许辜负过,也许珍惜过。相同的是,所有过去的时光都破碎了,记忆支离破碎,人生难以完整,所求或许终不可得,而所选择的路,还是得坚定走下去的。人生的结束肉体的结束精神的结束,最终都是破碎。那有什么呢?破碎的时光就像我们喝完酒的那只酒碗,我们从不吝啬于一把摔掉它。因为我们已经具有时刻整装待发,整理行囊,重新上路的力。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