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无癖,不可交”出自明代散文家张岱《陶庵梦忆》中的《祁止祥癖》,原文为:
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疵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
之后张岱便开始讲他哥们祁止祥的事:说这位兄弟,癖好一大堆,为了自己的爱好,可以一度要乞讨为生了。
听着有点没谱?但张岱觉得:这哥们为了心头好,真舍得,是真爱!这种人可以交朋友!”
大概在张岱的世界里,人有了癖好,爱到了扭曲的地步,才显深情,有真性情。
这话是描述祁朋友,却也可说是张岱的自况。
《红楼梦》里,贾雨村与冷子兴曾聊过:天下有大仁和大恶两种人。大仁就是正经八百的人物:尧,舜,禹,汤,不提;大恶就是蚩尤,共工,桀,纣这种打坏人。
这也是中国儒家传统道德观:善恶分明。
但他俩也论过:世上还有一种人,兼具聪俊灵秀,同时不近人情,于是成了逸士高人,甚至娼妓优伶。
对这种非主流的逸才,历来士大夫们,抱着点矛盾的心态。孔子自己讲仁,但去到楚国时,也尊重接舆这种口不择言的狂客。大概传统主流文化对这类存在相对宽容,甚至许多在野读书人,还挺向往这样子:
您一定也发现了,这里头基本是各色水果、藕、栗、菱。当然,也夹杂了鱼脯、火肉、红腐乳这些小零食。,大体上,这些的确是“吃个味道”的东西,而不是为了饱肚。
大概是如张岱所谓:“清馋”。有钱有品的才子,馋也不是馋鱼肉,而是风雅的“清馋”。
这份清馋,又体现在吃蟹上。张岱说蟹妙在不加盐、醋而五味全;吹嘘自己吃十月秋蟹,壳如盘大,紫螯跟拳头那么大,小脚肉出还油油的。掀蟹壳,膏腻堆积,如玉脂珀屑,团结不散。当时他跟朋友们,每人六只蟹吃下去,还要肥腊鸭、牛乳酪、醉蚶和鸭汁煮白菜。这些吃完还要水果:谢橘、风栗、风菱。玉壶冰酒,兵坑笋,新余杭白米饭,喝兰雪茶。吃到酒醉饭饱,不忘说“惭愧惭愧”。
——张岱这句个“惭愧惭愧”,看似谦谨,其实颇有点“上面这段我炫耀完了,侥幸侥幸,不好意思啊”的意味。他写的另一次“惭愧”,是有一次他读书的天镜园前水上,有笋船经过,喊园中人一声“捞笋!”然后将笋搁水里便,走了;园丁划船捞了笋:形如象牙,白如雪,嫩如花藕,甜如蔗霜。煮来吃了,无法形容,只有“惭愧”。
彭天锡热爱唱戏,为一出戏,能请行家到自家来琢磨,为之花费数十金。如此用心,以至于十万家业缘手而尽。
我姥爷一辈子酷爱拉胡琴和京戏,人家演戏是挣钱,他出钱请一个戏班子人来陪他玩,最终成为京津沪著名票友。
张岱交好的饮茶爱好者闵老子,为了一口好惠山泉水,等到晚间,新泉涌上,汲了之后,装瓮放船,趁有好风才走,让水保持风味。
听来有些夸张,但这就是所谓有真气,有深情了。
张岱去湖心亭看雪的事,算千古名文:崇祯五年十二月大雪,张岱坐船独往西湖湖心亭看雪,恰见两人铺毡对坐饮酒,见了张岱大喜,拉了一起喝。当时舟子说了句妙语:
“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
其实整本《陶庵梦忆》,也就是在描述一个痴相公,以及其他一大堆“痴似相公者”。
原文大意为:一个人若是没有爱好,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对世界不再好奇,对生活不再热爱,活得如一潭死水,这样的人不值得交往,因为推物及人,对物如此,对人能好到哪里?对外物尚且无情,更不可能对人深情了。
人若没有了痴念、兴趣爱好,或者叫癖好,就等于没有了人生的乐趣和信仰,没有了对世间的各种爱好和追求,那这个人是不是太没意思了呢。如此寡淡之人,必定人缘欠佳,有谁愿意与之多交往呢?
世人皆爱热闹与真情,爱情投意合、心心相映,对高冷范、寡淡范大多不会上赶往前凑。没有癖好与深情的人会极度淡泊,意味着对社会责任和道德底线的看破与辜负,在正常的社会交往中实为另类。
这样的人不是不可交,他也不见得会伤害你,但他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他看待人和事的态度与我们普通人也不同,自然不会对任何人和事有社会责任感和内在的深情所付,会让我们觉得很没劲,不愿交往。
作为一个正常的一个人来说,有瑕疵才是正常的,有瑕疵方能体现出真性情,没有瑕疵、太过完美,用表面现象去麻痹你、蒙蔽你,让你深陷完美的畅想中,这才是最可怕的,你还敢与之交往吗?
比如,几个合伙人做生意,那个平时看上去态度谦和、慷慨大方、最不计较,最会为人处世的人,最后却卷款逃跑、害苦同伴。这就是说明了完美的背后可能潜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还有,与不完美的人交往,可以打破好些凡俗束缚,跳脱既定藩篱,不必徘徊,不必沉吟,也不必虚与委蛇,更不会心生恐惧与芥蒂。
”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疵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我们喜欢有着癖好和瑕疵的人,是因为他们接近赤子之心,有趣味、有真性情;不圆滑、不欺心;或许还有点怪诞,甚至有点不合群,却自有一种飘逸气度,随心而为,随境而迁,真性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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