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杨蓉
夜读张岱名篇《湖心亭看雪》。眼前浮现出一片冰雪世界，人在这上下一白里茫茫如“太仓米”一粒。不由想起苏轼在《前赤壁赋》中发出的慨叹，“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人于宏阔天地、自然山水间，万籁俱寂、空明澄澈时，生出的渺远苍凉，从纸页间漫漶而出，将我紧紧包裹，让我倏忽想起那些关于“小”的片段。
世路崎岖，在与文字相伴中，渐生出充盈的内心和坦荡的气场。抵挡外在的浮华喧嚣，惟书香以宁静致远。浩若星辰的典籍，闪烁着璀璨的光芒，在仰望和追寻中，我痴迷着，成长着，也迷茫着，恐惧着。穷一生，不能翻阅汗牛充栋中九牛之一毛，每每读书到绝望，有好半天缓不过气的感觉。而那些自己想要表达或无法表达的思想与情绪，前人早已表达且表达得更好，自己写的那点文字，轻飘如杨花。书中有的，是一座没有顶峰的山，让人永无止境地攀登，临不到绝顶，不断一览到的却是自身的小。虽不忍抛书搁笔，却不由有些心懒意怯，需要不断克服。
给学生上《阿里山纪行》，讲到阿里山的神木。3000年的神木，饱经沧桑，历尽风云变幻，却依然雄踞山间，威风凛凛。那些年轻的嘴唇一起发出惊呼：多长的寿命啊！是的，相对于这样一棵树，人生不过百年，何其短促？当然，他们或许还不曾知道，庄子在《逍遥游》里还畅想过上古八千年为一季的大椿树呢，但想必能够领会一丝孔子站在江边的浩叹：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人之小，不仅凸显在博大深远的书籍或灵异的自然草木面前，也会在日常生活中时时、事事有所体现。鲁迅的《一件小事》，就从一个人力车夫的言行中，察觉到自身的“小”来。
德行不够崇高，胸襟不够宽广，气度不够磅礴，世事不能洞明，人情不够练达，没有玲珑心，缺少锦绣智……对着突发的难题，会兀自先乱了阵脚，连别人递过一句美言，会愣怔着不知如何应接，报之以小心翼翼的浅笑，过后懊恼……这或许都是小。但知道这样的小，或许正是逐渐变大的必经之路。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在不断探索和发现的过程中，我们领略到了一重又一重的惊喜。心似微尘藏大千，再小的生命，有山间之清风，江上之明月，任我等尽情享用，再小的文字，是由我倾心记录且属于我的。有真诚的行走和饱满的追求，再小，人都是独一无二的。
夜气清冽，一卷在握，小小的心里装满了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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