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种笔记

十一种笔记

1.写给母亲

现在

下雨了一把伞也找不到

天冷

没有合适的厚衣服可以穿

感冒

兜里钱只够买纸巾擦鼻涕

刚才睡的太久现在回去也睡不着了

妈妈我好想你

世上所有的恶意

从你衰老的那一天

向我倾尽

2.我，作为一只器皿

日常生活中的哀愁

上帝早已放置妥当

化身成他的器皿

盛放今秋的凉意

盛放持续的疼痛

一切必然的离别

和已知的苦难

盛放他人的利益

和自我的伤害

不经常吐出口的方言

对北方白桦树的思念

盛放鸽子翅膀所抬起的风

从我身上永别的

一切我深爱的词汇

我盛放你们留下的痕迹

3.一月，有感

溯江而来

沾染一身寒冷气息

与你相遇

用情，继而深感羞耻

沿江而去

浩荡青山向我作别

与你相拥

用情，继而深感后悔

4.急诊笔记

除了出于本能的日常生理反应

我做的每件事  都事与愿违

此刻我感到上帝在使用我的眼睛

让它涌出热泪

眼泪的原料是血液

让我看到门前

紫薇树突然生长

5.绝望笔记

自那以后

再无法认真书写自己的名字

穿过晨雾中的环城高架

潮湿的空气稀释我吐出的每一口气

又淹没我的喉咙

自那以后

再无心算计灵魂的面积

半夜醒来立在窗前像是扮鬼

不如投入妻子的怀抱

继续做梦

自那以后天地媾合

日夜高潮

幻想明天早上醒来

上帝亲自扶我起床

出门去晒太阳

6.焦阳路

人们总习惯向着光亮的地方张望

而你选择摊开自己的身体

停留在我的脚下

流云太远

天空太近

7.致妻子书

你的声音

灌溉我全身

今夜

我暗中祷告

接受时间

对我的肉身

以秒钟为单位的伤害

接受十月的冷雨

带来的一次感冒

今夜我就会在暗中祷告:

“所有你未曾展露笑容的日子

尽是我的苦难岁月”

8.苏州笔记

我吻你

剖露赤子之心

离别在秋

银杏与桂花破碎

离别在冬

冷冻梅与梧桐

曾经眼见即所爱

耳闻心已动

臆想就能拥有

人群如网

感官灵动如鸟群

使我驻足此地

至今尚未离开

9.说话笔记

人一定要开口么

其他动物也一样

一定要开口

当你感到饥饿

或者被捅了一拳

当你准备提出问题

这样一种暴力

这样一种自我安慰的方式

这样证明自己还活着

10.无题

心有惊雷，无处安放

踏出华北平原的第一步

一千个心爱的姑娘纷纷死去

退回地窖做成的厨房

门前，万千星辰骤然升起

心有惊雷，无处安放

撰写我一生的笔者

永恒沉默

匡正我弯曲骨骼的医者

永恒沉默

心有惊雷，无处安放

今年最后三只候鸟飞离此地

山影悲戚，所爱之人

合起窗

转头回到我身边

心有惊雷，无处安放

11.柔情笔记

雨来到这个城市

——从你的城市远道而来，一定是这样的

它走到这里用了五年的时间

来去悄悄然

如一片星光轻触后山万千枯木

它将去到别的城市

为需要哭泣的人们提供一个理由

它冷却我为你留下的灯火

——这件事情真的会发生

我为此哀愁

也为此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