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作者: 喜灯鱼 | 来源:发表于2020-09-26 08:11 被阅读0次

    干司机这一行,在我看来很大的一个不好之处就是早起。早起是犯罪。我醒来时,老付和肖小已经出车了,我看了一下表,已经八点半。我一般早晨七点半就会自然醒,再去楼下做做简单的运动,如今坚持锻炼的人已经不多,我也十分享受独自锻炼,身边有人反而不自在。不知为什么昨晚睡得特别疲惫,照了一下镜子脸甚至有些浮肿。

    刘阿姨煎好了几个鸡蛋,放在餐桌上,也已经出门。我在椅子上坐下,发现了在盘子下面找到一张纸条,她已经回家,小宝还要有人照顾,一直放在房东家也不放心,等租的房子住进去再回来找工作。空荡荡的房子又只剩我一个人,我打开音响连上手机,播放一点音乐,初中许嵩火的一塌糊涂,商场理发店到处都在放,我也喜欢他的歌,但不知为何别人播放他的音乐时,又觉得有点不自然。我听《素颜》《如果当时》,吃完煎蛋,洗了盘子,给仙人掌浇水。我爸说仙人掌不易浇太多的水,否则根容易烂掉,我却见不得花盆里出现半点干燥,也奇怪仙人掌长势反而很好,高高大大的擎举着嫁接上的红色脑袋,偶尔还开几多白花。

    我从阳台上收回晾干的衣服,挂进衣柜,外面阳光很刺眼,清晨已经注定了今天不是个清凉的日子。我挑了件宽宽松松的短袖,准备出门,去哪个游戏厅或者书店打发时间。还在系鞋带时,我爸又打开了电话。

    “今天还有一个人要来,”我爸说,“叫王博,你可能不认识。”

    我搜索了一下脑袋内存,确实不认识。

    “瘦瘦高高的,戴眼镜文质彬彬,二十多岁的样子,其实年龄好像得三十了,你去接一下吧,家里房间可够用?”

    “够用,你的房间我让老付住进去了。”

    “好的,王博也可以住进去,总之你看着安排就好。”

    “我去哪找这个王博?”

    “给他地址了,马上就到家属院门口,你赶紧去接一下吧。”

    挂掉电话,我没有因为不能去游戏厅或者书店感到懊恼,反而觉得有事可做充实了很多,我来到大门口,在门卫室旁边榆树的阴影下,等着这个文质彬彬的王博。

    刘阿姨回到了自己的家中,开始大包小包的准备收拾,小宝被房东送去了幼儿园。肖小对这个家向来是漠不关心,从不做家务活,东西扔的到处都是,刘阿姨把所有衣服从纸箱子里掏出来,到楼下借房东的半自动洗衣机洗了一遍,晾在平房上。觉得有一大堆东西要收拾,又觉得没有什么可收拾的,便坐在平房上想事情。

    与肖小结婚已经七八年,当初不顾家人反对,与同是在外打工的肖小偷偷结了婚。也许当时就觉得这个胖胖的小伙子老实可靠,值得托付,没想到婚后却经常不着家,之前的甜言蜜语也不说了,换来的是酒后的辱骂。搬家是常事,肖小总是想一出干一出,贩卖过二手车,赔了八万,在工厂里打过工拧螺丝,一天工作十小时中午半小时时间吃饭休息,在度过了老板说的一年实习期后,终于受够了无休止的机械运动,毅然辞职。好歹有个驾照,能开开车赚些钱。不止一次离婚申请书都写好,想了想小宝又撕掉。刘阿姨读书不多,又恰巧懂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只能在晚上一个人偷偷抹眼泪。

    房东还是穿着蓝色的拖鞋白背心,来到了二楼,问刘阿姨洗衣机用完了没有,刘阿姨奇怪早已还了回去。房东没有下去的意思,转了一圈,从屋里搬了个小凳子在平房上坐下,问刘阿姨要搬到哪,工作怎么办。刘阿姨客客气气一五一十地回答,房东的手却往她大腿上放。

    刘阿姨脑袋顿时血气上涌,打心底认为自己不是搞破鞋的料,气愤地一把打掉房东的手,回到屋子里将门反锁,房东灰溜溜地回到一楼院子,走时有理有据义愤填膺地喊了一句:赶紧搬走,以为自己什么货色。

    刘阿姨在房间里待了一会,想给肖小打电话,拿起了手机又放下。肖小如果知道了,肯定会回来和房东拼命,过后还是会骂她破鞋,一想到肖小可能会有入狱的风险,刘阿姨就觉得不值得。她鼻子酸酸的,坚持了一会儿,还是哭了起来,又不敢大声。流了一会儿泪又觉得自己可笑,拿起包,确定外面没声音后,像做贼一样溜了出去。

    刘阿姨像几天前的我一样,走在这个生活了几年却又陌生的城市。大城市是容人不留人的。刘阿姨来到了刚刚工作才几个月的街道办事处,又不知怎么开口,当初可是费了很大力气才得到的这份工作,硬着头皮把辞职报告交上去,没想到平时一团和气的同事却一句挽留的话也没有,她哭笑不得,向大伙告别离开了办公室。

    我果不其然顺利地在大门口接到了王博,他拖着一个旧拉杆箱,提着蛇皮袋子,一口流利的普通话,瘦瘦高高白白净净的,如我爸所说,还真是个文质彬彬的人。我把他带回家,把他蛇皮袋子放到角落里,里面是被子,用不到。他被暂时安排在我房间里,毕竟他看起来是可能与我有共同语言的。再者就是肖小房间肯定不行,刘阿姨随时会来,和老付住一起的话又觉得不妥,老付一把岁数了两个大男人住一起不像话,所以只能暂且安排在我的房间。

    王博说他还有事,要去联系我爸接一下车,我不太懂他们是怎么运行的,便不再过问。给我爸汇报完后,我一个人坐在沙发里,考虑中午吃什么。空闲时生活就像只剩下头和尾了,完全没有了实质,早晨起床和天黑上床是相连的,吃饭是其间的桥梁。

    我从冰箱里拿出两个西红柿,起锅烧油,给自己做了份西红柿炒蛋,又下了挂面,简单又美味的吃了一顿,饱腹感滋生出困意,摇摇晃晃摔进沙发里,这时老付打来了电话。

    “我女儿付丽丽还记得吗,跟你一个学校。”老付说,“今天她回学校取什么东西,晚上可能不回家了,在这里住一晚上,方便吗?”

    “房间都满了,上午来了个叫王博的,只能跟你挤一个房间了。”

    “没事,挤一晚上吧。我把她电话给你你联系一下她可好?晚上如果收车晚可以先去接一下。”

    “行,没问题。”

    老付强调了好几遍电话号码,再三确认没有说错,才挂掉了电话。老付家住在城郊,开车也得半小时才能到,对于老付我只从我爸那里了解过这个。

    我给付丽丽打了电话,说明了来意。

    “嗯,我还在学校,在班里处理一些事,大概还要两小时,要不你过来找我?”

    我想了想没什么事情要做,就答应了她。看来我在大多数人眼中确实是个没事做的人,但好在没人直接点破,如果被人点破了,我必然会先证明自己有很多事要忙,不是个没事做的人,背后再狠狠地骂他娘。人可以被说清雅悠闲,但不能被说闲着没事干。看了下表时间还早,又去看了一会《悲惨世界》,心神不定难以投入,就穿上上午的宽松短袖,坐七站公交车去学校。

    车没有平时那么挤,市里的公交车是没有空调的,在那样的夏天散里,散发出腋窝脚臭汗水的味道,我把窗户开到最大,看着早已烂熟于心的风景,不同的是法院门口又被人喷上了大字:法官张建波强奸我老婆。这种事情已经见怪不怪,我想喷字的人决心也是够大的,如果此事确有发生,那就等于张建波是个强奸犯是个王八蛋,如果没有发生,这就等于在全市面前承认了自己是个王八,但是又机智地没有留下自己的名字,所以无论哪种情况,不但撇清了自己还说明了张建波是个王八蛋。我在七站后下车,步行了一段距离,到了学校。

    我们学校是可以寄宿的,许多家较远的学生选择住校,周末回家。我给门卫出示校园卡,随便编了个理由,门卫大爷觉得理由过于随便,于是决定刁难我一下,在反复询问我班主任及各科老师的名字后,又让我给他换了一桶水,终于让我进入了校园。没有了熙熙攘攘吵吵闹闹的人群,这样的校园还有点不习惯,但为了避免被其他老师或者领导看到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我快速穿过小广场,来到教学楼。

    我沿着走廊前进,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我是初二二班的,路过班级时看了一眼,铁锁死死地把住木门,我也没有进去的想法。平时已经待的够够的,何必假期回来感慨。来到四班门口,我探头向里一看,如同在空旷的屋子里被人关了灯给了一闷棍,从头到脚仿佛被电流击穿了一般。

    付丽丽,老付的女儿,一个橄榄色皮肤眼睛漂亮的女孩,也就是我昨晚幻想的女孩子,此时正坐在座位上安静地看着书。她扎着马尾,留着当时很流行的斜刘海,遮住半边眉毛。我镇静了一会儿,努力将昨晚她的影子从脑子里挤掉,再三确定自己状态没有异常,下巴没有张开,瞳孔没有涣散,安静的推开门。

    付丽丽抬头看了看我,冲我淡淡一笑,“哦,是你呀,给我打电话的那个?”

    “嗯,我是二班的,你爸让我来接一下你。”我摸了摸鼻子。

    “知道,我知道你是二班的。”

    我仔细想了想,确定除了在想象中,没有跟她有过什么接触。

    “你每次做广播体操,都是最认真的那一个。”付丽丽说,“想不记得你都难。”

    我挠了挠头,广播体操我的确有很认真的做,因为我觉得它确实可以活动筋骨,与其在那里傻站几分钟,像那些袖口裤腿肥大穿着花花绿绿帆布鞋的黄发男女一样晃,不如认真做一做,反正做了总没坏处。

    “你在这里干嘛?”我不想让她继续讨论广播体操,故意转移话题。

    “学习啊,看会书。”

    “暑假里来学校学习?”

    “在家实在闷得慌,我爸常常不回家,我妈也不着家,一个人待不住。”

    我不了解老付的家庭情况,就没有多问。

    “你打算学习到几点?”

    “外面热吗?”

    “像焖锅一样。”

    “那你就坐一会儿吧,待会再走。”

    我在她前桌坐下,随手拿了一本历史书翻。我的理科成绩好,尤其数学和生物,但我其实是不太对理科感兴趣的,纯粹觉得逻辑上学起来简单一点。反而对文科有着极大的兴趣,历史书像课外书一样翻过了好多遍。初中信息闭塞,学校里是绝对不允许出现课外书的,或者其他任何与学习无关的书。初一时,我从家偷偷待了一本《鲁滨逊漂流记》,做贼一样把它藏在桌洞里,脑袋插到下面,上课看下课看,好在老师没有发现我。后来书被另外一个想处不错的老实人借走了,可惜他技术不过关,连人带书一起被班主任扔到了走廊上。后来为了将功补过,他就毅然决然地把我供了出来。我在操场上背着手一边蛙跳一边转过头去问候他家人,他饱含泪水,悔恨交加。从此我知道了世界上有两种人不可深交,一种是好人,一种是坏人。与坏人交往如履薄冰,与好人交往容易麻痹。就像我在十几年后的老板所说:不能让你们吃的太饱,也不能饿死你们,这样你们才有斗志。

    就这样,我被付丽丽困在暑假无人的教室里,莫名其妙的学习着,等着外面一点点散发完它的暑气,展露出夏天所特有的午后。

    肖小当天下午两点钟就收了车,为了尽早收车他在途中加足了马力,并且巧妙的避开了所有测速带。他将车停进大院,没有回我家,给老婆打了个电话,刘阿姨说它在家收拾,还要接小宝离不开身,再三确认后,肖小遗憾地挂掉了电话。

    我爸有一辆开了好多年的捷达,停在院子里,平时钥匙就在肖小和老付的手里,做他们两个的代步车。车虽老一点,车况一般,空调损坏,速度快了玻璃还颤颤巍巍,但基本上路是没问题的。肖小开上捷达,手机夹在脑袋和肩膀之间打了个电话,就出发了。

    他有个情人,一个胖胖的女孩,在我们市里一个洗头房里打工。这个我也知道,我爸更知道。酒后老付我爸都劝过他,他总是嘴上答应,但过后还是照做不误。他开着捷达,去洗头房找胖女孩,胖女孩正在给一个中年男子揉着油乎乎的头皮,中年男子手往胖女孩腿上乱摸。看到肖小进来了,胖女孩咳嗽两声,中年把手拿开。肖小一句话没说,就在洗头房脏兮兮的木椅子上等着,默默地盯着中年男子。中年男子觉得无趣,享受了一次正规洗头后付款离开。

    四下无人,肖小带上门,拉上门帘,想跟胖女孩亲热,无奈空间太小实在太热,不一会两人热的汗水湿透了衣服,胖女孩把门打开,和肖小到外面透气。肖小在这也没客人,胖女孩就和肖小开上捷达,去市中心最繁华的百货大楼转了一下。

    我用左肘撑住左半边脸,读着早已烂熟于心的希特勒闪电战席卷欧洲,两个周灭亡了法国,马其顿防线形同虚设。希特勒为了突破马其顿防线,特地制作了一门有史以来绝无仅有的大炮——古斯塔夫巨炮,据说它一发炮弹直径约800毫米,我就想着这么一个铁疙瘩被发射到空中,会是多么壮丽的景象。付丽丽在后面用笔捅了我一下。

    “哎,我还没在这附近转转呢,你对这里可熟悉?”

    “还行,往东不熟,往西是回家的路,比较熟。”

    “带我走走可好?”

    我看了一下手表,已经五点,暑气也已经消退大半,正是南京路菜市场正忙碌的时候。“行,走吧。”

    付丽丽将桌子上打开的书收进书包,我把历史书给人家放好,我俩在门卫大爷的疑惑的注视下离开了校园,没有去坐七站公交车,打算在这余热散去的下午好好走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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