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楚王不可说也。
对合纵前景充满了信心的虞卿同志骑着一头黄牛(虞卿同志小时候是在牛背上长大的,骑牛的技术炉火纯青,比骑马厉害多了),沿着邯郸东大街往东门而去;随行的几个马仔骑着马紧紧的跟在后面。
在快要到达东门的时候,虞卿看到了赵括赵校长。
虞卿多少有些意外,因为这次出国是秘密的:马服子是来送行的吗?
赵括微笑着,淡淡的说道:碰巧路过而已。
碰巧?虞卿当然不信,赵括是何等样人,别人不知道,他虞卿也不知道?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赵括:马服子此来,莫非有话说?
看虞卿同志认了真,赵括这才轻轻的道:先生天下辩才,奈何楚王不可说也。
虞卿还想问时,赵括已然打马而过。
马服子啊马服子,你真的不把自己当作一个军人吗?上党战役已到关键时刻,稍不留神,赵国就此不保,你岂能如此优雅自如?想当年你老爸赵奢同志闻閼与之难,慨然临危请命出征,是何等的忠勇刚烈?
大王之所以不能用你,不是因为你的才能,而是内有权臣作梗,外有大将不服。
赵国用你的时候快到了,可惜形势也变了。
马服子啊——
虞卿叹息着,策牛而弛,出了东门,奔向陈地(楚国的首都,今天的河南淮阳)。
十几天后。
虞卿同志经过跋山涉水,餐风宿露的诸多辛苦之后终于到了目的地。
在繁华昌盛的大街上,虞卿一行人被拦住了。
拦住他们的人是行吏(负责接待各地来人的官,类似于今天的招待所所长)。
这位非常敬业的招待所所长把虞卿同志以及他的那头黄牛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看了个遍,说:你们不知道我们楚国的规矩吗?
啥规矩?别说,还真不知道。
所长同志很严肃的说:我们伟大的楚国是非常重视礼仪的,凡是衣冠不整者严禁入内,奇风异俗绝对不可招摇过市。你看看你们,穿的是什么嘛,还骑个牛,难道你们就差一匹马钱?买不起了,随便牵个牛来滥竽充数?
虞卿的马仔开口了:什么叫没钱?我们虞相(时任赵国副总理)的这头黄牛是名副其实的千里牛,比马贵多了。
所长同志不说话了。他身后的那几个人过来就牵牛,气势汹汹的。
你们是什么人?虞卿急了。
虞卿当然不知道这是些什么人;我知道。
这些人是维护城市治安管理的,归行吏管辖,基本上相当于今天的城管。
只不过楚国的城管应该很文明,很人性化,他们只是象征性的没收一些东西而已;不象咱们今天的城管,不但负责没收东西(强行的),还负责打人(人多势众不吃亏),必要的时候还可以杀人,而且是公开的(凡是挂上国字号的,杀人是无罪的)。
黄牛和马都被牵走了,牵走就牵走吧,正好让你们养几天。
所长同志看着非常合作的虞卿,笑了,态度很友好:你们是从哪来的?
邯郸。
邯郸?我的天!你们是赵国来的贵客啊?
喂,后面的,快把牛和马牵回来!麻溜的;瞧这些人,都办的什么事啊?
刚才好象听到这位兄弟说虞相来着?先生就是大名鼎鼎的虞卿吗?
现在全天下都说,赵国的虞卿,就象是燕国的苏秦哪(虞卿之于赵,犹苏秦在燕)。
象先生这样的大人物亲自出马,肯定是来见我们的大王了。
你们的大王我是要见的,虞卿说,但我要先见一见春申君(黄歇,公元前262年任令尹至今)。
所长同志似乎面有难色:我们的黄总理日理万机,很忙的,要见他,得提前挂号预约。
虞卿施施然的道:这个我深有体会,非常理解。但春申君晚上总还是有空的嘛。
所长忽然笑了:黄总理晚上更忙,忙着加班。
咦?你们楚国流行加班费?
不流行。
没有加班费,还加什么鸟班?
所长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先生,不瞒你说,反正这事儿整个楚国都知道,我们的黄总理日理万机,夜理数姬。
你们的黄总理白天忙的团团转,夜里和一个女人轻松轻松联络一下感情,还很正常,可要和好几个女人联络联络,就不怕累得慌?
不怕不怕的,黄总理白天虽然忙,也是忙着到各地视察,参观,发表演讲,且有专车接送。看起来好像挺忙的,实际上就是走秀而已,他的几个姨太太就是这期间发掘出来的。
哦,明白了,原来你们的黄总理是个大色鬼啊。
谁说不是啊,楚国很多高级干部的老婆中稍微长得漂亮一点的都让这家伙给干了。
好吧,既然那么难见,就见你们的大王吧。
听说赵国的那个能言善辩的虞卿来了,楚烈王慌了,他很清楚,虞卿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就这个敏感的时候来,肯定没什么好事;虽说虞卿不至于象苏秦同志那样喜欢当卧底,但他此来的目的是为了救赵,救赵就必损楚,赵国肯定是不会去救的。
但要打发走这位天才的语言学家,不是楚烈王芈完能够做到的,于是他让人去叫黄歇。
春申君黄歇同志之所以名满天下,就因为他也是一个语言学家,特别会说。
当年白起先生把楚国打得迁都还不放手,又马不停蹄的进攻陈地。陈地一破,就等于宣布楚国破产了。
在这关键时刻,书生意气的黄歇以他风华正茂的嘴巴里汩汩而出的甜美的唾液说服了秦昭王嬴则先生,放了楚襄王一马,使濒于破产边缘的楚国得以逃过一劫,获得新生。
为了感谢黄歇同志的大恩大德,芈完同志一即位,就封从秦国回来的黄歇为春申君,任令尹(总理)。
一个虞卿,一个黄歇,两个当今的顶级语言学家马上要开始发表精彩演讲了。
这实在是一件激动人心的大事,芈完同志把他的几个老婆也叫了过来。
精彩不是经常能够碰到的,走过路过,绝对不能错过。
黄歇同志姗姗来迟(由于理姬过度,睡眠不足),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虞卿,与听说过的不一样。
听说几年前虞卿去赵国时,是光脚趿着木屐,肩上扛着斗笠(蹑屐担簦,簦,一种有柄的遮雨用具),很象一个农民伯伯,差点没让蔺相如同志拿着扫把扫出去。
幸亏赵丹同志慧眼识英才,见了两次面,就给很多钱和宝贝(黄金百镒,白璧一双),还封他做了上卿,一下子就从草根阶层进入了上层建筑。
虞卿从一个穷光蛋忽然变成高级公务员,立刻变得器宇不凡。
所以黄歇同志怎么看虞卿怎么顺眼:先生此来莫非上党?
果然是春申君,不愧为战国四大公子之一,一眼就看出来意。
虞卿拱手为礼:实为此事而来,也为楚国而来。
黄歇笑了,不露声色:先生请说。
虞卿:廉颇在上党抗击王龁,多次获胜,但秦昭王屡次增兵,廉颇兵少将微,渐渐不支,秦军虽强,但劳师以袭远,也疲惫不堪;此时,若有一支劲旅相助赵军,袭击秦军侧翼,则秦军不战而溃;赵王有言在先,破秦军后所得地方平分。
黄歇看着虞卿摇了摇头:我以为先生是个厚道人,却不料先生竟也喜欢忽悠。上党战役,廉颇将军一开始占尽先机,都无法取胜,一败再败,丧师辱国;多次获胜的是王龁吧?
王龁二十多万人,廉颇也有二十多万人,何来兵少将微之说?
劳师以袭远?秦军出函谷关就剑指上党,这也叫远?
袭击秦军侧翼,也要靠上党正面的赵军牵制住大量的秦军主力,才能奏效。廉颇老将军能够牵制得住秦军主力吗?
先生或许还在想这些情报,我是如何得知的。
可以告诉你,是秦昭王说的。
虞卿哦了一声:我明白了,嬴则先生这是在向楚国跷警钟,提前打预防针,告诉你们不要乱来是吧?
明白就好。
虞卿看着楚烈王芈完同志:我不明白的是,作为四大公子之一的春申君,难道就不明白这就是秦国的远交近攻策略吗?
黄歇揉了几下眼睛,还没睡痛快呢:明白,非常明白,为了让我们不要胡来,嬴则先生还把前年从我们楚国抢走的土地还给了我们。
虞卿同志的嘴角上浮出一丝鄙夷不屑的笑容:所以,你们就满足了?大王也满足了?赵国一亡,韩魏不保,秦军东进的障碍全部扫除之后,也就是楚国的灭亡之时,到时候,楚国还能指望谁来救一把呢?
芈完同志似乎动了心:虞卿先生说的有道理,春申君是不是该看看先?
黄歇嘿嘿地笑着:大王难道忘了二十年前的破郢之战,那时候的赵国可谓是兵强将广,和秦国缔结合约,称兄道弟,还隆重的开演大戏‘将相和’,他赵何同志何尝想到来帮先王度过难关?
芈完本来就性子懦弱,一听这话,连忙点头:就是,就是,那时候我老爸特别困难,整天盼星星盼月亮盼赵国出兵帮忙;结果赵国是出兵了,还是廉颇带的,去打齐国,他妈的,打齐国这么来劲。
就冲这一点,老子就不答应出兵去打秦国;当然,要是秦国阴沟里翻船不小心打输了,那又另当别论。
虞卿命马仔打开随身带的木匣,里面是熊氏璧(和氏璧的最初版本)。
芈完高兴的叫道:这么靓的玉,送给我的?
只要大王答应出兵攻秦,这些宝贝都是大王你的,事成之后,和氏璧也归你。
黄歇打了一个哈欠,懒洋洋的说:大王,这些东西,我们楚国有很多,回头我给大王弄一车来。郑重提示不要钱的。
虞卿长叹:大王图秦国微末之利,不为长远计,后必为秦所困。岂不知唇亡齿寒辅车相依的道理?今日若亡赵,明日及楚也。
黄歇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先生,自求多福吧。
虞卿满腔热血而来,谁知碰到了目光短浅,只顾着谋一己私利的春申君黄歇,合纵不成,反为黄歇所笑。
细想起来,黄歇说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
当年破郢之战,赵国是怎么态度,演完渑池会,又唱将相和,自个儿找乐呢。
轮到今天来求人家了,别怪人家爱理不理,就算楚烈王想出兵,你也得给人家一点安全系数啊,放着上党二十多万人,尽找抽,一仗都没赢,你让春申君黄歇怎么说,芈完同志怎么想。
回家吧。
回家就回家,谁怕谁?
不过回家之前,还要去一个地方,就这样回家很丢人呃。
要去的这个地方是大梁(魏国的首都,今天的河南开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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