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字写起来容易,但是对于一个人来说,哪有那么简单。”说话的是一个疤脸的汉子,那道疤从左额头到下巴右侧,整整跨了一张脸。他又喝了一碗酒,淡淡道:“十年前就已经没我这个人了。”
残破的桌子上面只有一坛酒,没有清香,满是烈味,两个海碗。疤脸汉子对面是个锦衣少年,面如冠玉,细看之下还有几分秀气。“这么说,你十年没杀过人了。”少年也拿起碗,只不过浅浅喝了一口。
“准确的说,十年没杀过人,十年间也没有人认出我。”
“这可不像纵横江南的杀人王,听说你当年一剑就刺穿了金刀芦老爷。”少年突然很激动。
“我二十三岁的时候剑术已经天下无双,那时恐怕你还没出生。二十四岁的时候已可草木为刃,可偏偏我又有世上最锋利的剑,所以,杀个人,不难。”
“哦?那你怎么说,死对于一个人来说没那么简单?”
“因为护一个人,也不难。”
少年不说话了,又是喝了一口酒,像是在思考着什么。疤脸汉子依旧喝个不停。
片刻后,少年问道:“你杀人可是为财?”
“哪有哪个杀手杀人不为财。”
“那你不再杀人可是因为钱已攒够?”
疤脸汉子举起酒碗,“你看这酒。”少年看去,那酒杂质颇多,浑浊不堪,工艺粗鄙。
“既不是为了财,可是为了人?”
疤脸汉子终于叹了一口气
“你年纪轻轻,岂知人如蝼蚁,命如草芥。金刀芦老爷死后,我名声大噪,找我杀人的人不计其数,而那些所谓的高手在我面前如同儿戏。直到有一天,有个人被我逼到角落里,苟延残喘,我就像一只猫一样戏耍着老鼠……”疤脸汉子突然停住,脸上说不上的难受扭曲。
“后来那个人自杀了?”
疤脸汉子摇摇头,“在那之前,我至少杀了不下百人,却从未见过人在这种情况下竟会爆发出这种不要命的气势来。”
“这很特别么?每个人面对死亡时不都会做最后的挣扎!”
“不一样,那个人只是想拼了自己的性命,伤我毫发而已。他眼神里透出来的不是绝望,是一种死之前的狠毒。”少年听的入神,疤脸汉子又痛饮了一碗,“可惜当时我并没有醒悟到,一个人究竟有多么的恶才会让一个垂死之人变成这样。于是我还是一剑杀了他,后来我根本没法忘记他那种眼神,也忘不掉自己当时的狞笑。”
“所以你再未杀人?”
“准确地说,我甚至不允许别人在我面前杀人。”
少年笑了,疤脸汉子一时看呆了,那笑容有些开心,有些诡异,还带点天真,更重要的是这笑容他见过。
“你可知我这脸上的疤如何而来?”
“莫不是对方人多势众?”
“百十来战从未遇过强劲的敌手,若真遇到百十来人,即便是敌不过,我也可以逃。”
“这么说,你从未跟几百人交过手,我以为你的功夫已经万人敌。”少年叹了口气,有点失望。
“所以我这脸上的伤疤是自己用匕首划的。毕竟人都是有私心的。”疤脸汉子自顾自的说道。
“哦?”少年并不惊讶,“我猜猜,你想躲人,难怪你说十年前就已经没你这个人了。”
疤脸汉子把酒倒满,坛子已经空了,“没酒了,不打算请我喝么?”
“老板娘,十斤最好的酒。”少年拿出一锭金子,“你说你不再杀人也不允许别人在你面前杀人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
“可惜你今天要食言了。”
“哦?”
“这十年我做的恶并不比你当年少,可我没法对自己的脸下手,所以我的仇家一直在追我,他们应该马上就到了。”
“他们?”
“对方起码百十来人,而你从未面对过如此阵仗,所以你没法护我,要么杀死我,要么逃。”
“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就已成为当世之恶。”
“你可知道京中巨贾李员外,他最得意的小妾被我糟蹋了!”少年突然洋洋得意地笑起来。
“你?被你糟蹋了?”疤脸汉子一脸诧异,也跟着笑了起来,笑的那道疤都要撑开了。
老板娘捧着坛子走了过来,扯掉布盖,酒香四溢。
“既然喝了你的酒,怎么能不以死相护。”疤脸汉子坚决的说道。
屋外面突然地动山摇起来,像是千军万马疾驰而来。
疤脸汉子不为所动,又痛饮了几碗,仿佛过了今天就再无这般美酒一样。
少年扔出一把剑,严肃地说道:“杀了我吧,没人知道,要不然这把剑会要了你的命!”
“这是把杀人的剑,可是我不杀人”说话间,疤脸汉子已经到了门口。
少年开始自斟自饮起来,外面杀声四起,他的手不自主的颤抖着。那双手纤细晶莹,小巧柔弱,更像是一双女人的手。
屋外的喊杀声渐渐弱了下去,疤脸汉子走了进来,少年看着他,满身是血,疲惫不堪。“这血?”少年问道。
“屋外的人一个都没有死,不过他们也没法再伤你毫分。这血,都是我的,我至少受了四十五处刀伤,二十七处刺伤。可惜……”疤脸汉子瘫坐在凳子上,连拿起酒坛的力气都没了,蹭着酒碗喝着残酒。“可惜他们还是来少了人,再多来一个,哪怕是个女人,我的命也没了。”
“你没有食言,你确实没有杀人,也没有让我被杀。”少年又激动起来,“没想到六十多处伤都不会置人于死,竟比不上你的一剑穿喉。”桌子上的剑一动不动,“可惜你还是会死。”
少年突然拔剑,剑短而利,猝不及防。少年的神与力都注在了这把剑上,剑尖都忍不住抖了抖,一剑下去,就会要了疤脸汉子的命。
剑在疤脸汉子胸前停了下来,他的两指夹住了剑尾,少年再也动弹不得,仿佛剑被插进了石壁中。
疤脸汉子静静的看着少年,“该来的还是来了,是我欠你的,芦小姐。”说罢,两指回扣,剑刺进了心窝。
芦小姐摘下帽子,头发散开披肩而下,手刃仇人这一刻她等了十几年,但是此刻内心竟没有畅快与解脱。她走了出去,百十号人重伤在地,如果等到伤好,少说也得一年半载。忽然天上云开雾散,金光遍洒,她看着这一切,不自主的留下了泪水……
第一次尝试,真的有人看,请多提意见哈,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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