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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你必须回老家给祖先上坟，若回去奖励一千，不回去的话，那就赶紧还我钱。”
腊月二十九日早上，父亲打电话软硬兼施，让我年初一早上5点左右务必赶回老家，与家族男丁们一起给祖先上坟。我离老家一百多公里，其中含高速公路一百公里，从住的地方开车到老家的院子，只需要两个小时左右。
虽然不远，但老家因常年无人居住，被褥潮湿，没有一两天的整理是无法住人的。大年三十白天，我还需要在单位值班，因此那天晚上回去是不合适的。我只能大年初一凌晨三点左右出发，凌晨五点左右赶到家，这样才不耽误家族给祖先上坟。
老家是华北平原的一个小乡村，祭祀风俗是大年初一天亮以前，家族男丁聚集齐，然后去墓地上坟拜祭。为何非要赶在天亮以前呢？那是因为去世的人以黑夜为白天，他们也需要过年，相当于赶在他们天黑前给他们烧钱，让他们也过个富裕年。
农村的墓地，实际上各个庄稼地，一般都是谁的祖先埋在谁家土地上。我家是大家族，在各个庄稼地里拜祭祖先一圈，大概需要花费一个小时的时间。
大年三十为了能早早入睡，我喝了点小酒，九点左右便到床上入睡。年初一凌晨一点左右被烟花爆竹轰醒。
“城里不是不允许放烟花爆竹吗？谁这么损，这个点放炮，影响人睡觉。”我内心有些牢骚。
醒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论怎么努力就再也睡不着了。凌晨两点，我准备起床开车返回老家，反正躺着也睡不着。“唉，没钱憋人啊！若有钱，也不至于受老爸威胁。”
我是一万个不想回去的，自十岁以后就很少待在老家，疼爱我的长辈以及村里年长熟悉我的人逐渐凋零，幼时的伙伴也都外出打工不在老家了。老家无人识我，回去又有什么意思呢？还不如睡在被窝里看看电影的好。
父亲所居住的地方离老家太远，一两千公里还隔了大海。他孝心起动，逼迫我回老家，我也能理解。车子刚保养好不久，油也已经加满，打开远光灯，听着劲爆的音乐，我便出发了。
高速公路上漆黑一片，有个十字混交岔路口需要分外小心，否则就会走错路。在高速上一走错路，那就是很远的错路了。我减速至80公里/小时，绕到了正确的路后恢复100公里/小时的速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
没多久，竟然在高速公路上遇到了其他车辆。在凌晨两点多的夜里，看到其他车辆，这给了我温暖。“一定也是匆匆赶回老家的人吧？”
忽然前面有车急刹减速，我也跟着减速，然后一下子开进了大雾里。“靠，竟遇到了团雾。”
速度已经降至40公里/小时，两个车道上都已经能看到车。远光灯照在前车的屁股上，而我又被后面的远光灯照射。视线非常不好，但所有车辆很有默契得像音乐的音符一样，遇到视野好的时候，大家很自然加速；遇到视野很差的时候，大家又同时保持减速。速度最低是30公里/小时。
行驶了半个小时左右，前方指示牌提示封路，让过往车辆在这个服务区驶离高速公路。我忍不住打电话给睡梦中的老爸抱怨。
“爸，我在高速公路没开多久，就遇到了团雾，现在必须得驶离高速公路。”
我爸一直有早睡早起的习惯，他一般是天黑吃饭睡觉，凌晨三四点钟起床活动。“那你不走高速路就是了。都给你叔叔大爷说过了，说你要回老家参加祭祖。”
“唉，好吧。”
我不知道在哪个服务区下的，听着导航的声音往前行驶。导航的不靠谱，此时发挥得淋漓尽致，什么路偏僻，它往哪导；什么路窄，它往哪导。幸亏我开着车，不然走这样的夜路，我能吓死。
凌晨四点多，我还在各种乡间小路行驶，而这时已经有不少人下地上坟。烟花爆竹也产生了很多烟雾，车灯已经照不出任何东西，只能看到车前是大雾，白茫茫一片，也不知道哪是路。
我停下车，打开车门，看到周围都是大雾，几乎达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耳边听着噼里啪啦的爆竹声。最令我恐怖的是，我顺着车大灯往前走了一步，瞬间掉在了河沟里。也就是说，我刚刚如果晚停一秒钟，我就要把车开到沟里。
我屁股摔得生疼，因为用手支撑的，手被摩擦得更疼，幸亏河沟里没有水，而且有很多杂草。所有火气这刻再也忍不住了。
“爸”我掏出手机，就抱怨：“我差点开到河沟里了。”
“你咋那么多事呢？不是没开到沟里吗？慢慢开，小心走就是了。”
“这雾很大，我给你说我差点开到沟里。你不关心我，还说这话？”
“关心你啥？你一个大老爷们，一点波折都不能经受吗？你想让我说啥？磨磨唧唧的。”
我气得把电话挂掉，拍起了视频，把视频发给了他，然后再次打电话。
“你自己看看这雾多大。我现在不知道在哪个乡间小道上，或许周围就是坟地。”
“你说这，是什么意思？”我爸火了起来，大声道：“你要是不想回老家，就现在掉头走。我不拦你。你给我打电话，想让我帮你解决什么吗。有什么意义吗。想让我安慰你？你还小吗。你是小姑娘吗。”
路途我已经走了大半，这时回去一样凶险，气得拿着电话不说话。
“唉，慢点开吧。我给你叔叔大爷说明情况，就说你可能晚一点。”我爸语气缓和了些，“注意安全。”
“知道了。”我挂掉了电话。
我一万个后悔回老家了，如果回去的路没有大雾，我毫不犹豫地掉头。
忽然大雾里走出了一群人，他们是到地里上坟的。“咦，小兄弟咋了？”他们中有人问我。
我：“雾太大，我刚才差点开到沟里，目前无法再往前开了。”
有个六十左右的大爷说道：“你上车，我们给你人工指路。”
我脚踩着刹车，车门前有个人一边拍我车，一边指路。“走，走，慢点开。”
车灯照在他的身上，他就站在车前往前走，人工带路。大概走了一百米，视野终于又能往前看个十几米远。只要能看到地面，我就可以往前开了。
我打开车窗，对着他道：“谢谢您啊！”
“客气了。再见。”
我兜兜转转行驶了许久，在凌晨五点左右，来到了一个小镇。镇子上，已经有人打开门做生意，当然都是卖烟花爆竹的生意。
“爸，我现在开车来到一个小镇上，有人卖烟花爆竹，我们可需要买点？”
家族给祖先拜祭，都是大家集资买烟花爆竹。如果谁家想自己多买些，也没人会反对。
“那你多买些。到时在你曾祖父还有你爷爷坟前放，这属于我们单独的。”
我拉了一车烟花爆竹继续行驶，终于在凌晨六点钟赶到老家村口。本来两小时的车程，我开了四个小时左右。
村口有很多家族男丁在等待，他们见到车来都围观来看看是谁。见村口这时停的到处是车，我就随便找个地方停下，急忙下车，唯恐失礼。不少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他们不都在全国各地吗？怎么也都来了？
五爷爷家的大爷看到我，高兴道：“糊糊来了。你爸打了好几次电话，说你在路上遇到了大雾。”
我看了看家族男丁，最远的离老家有一千多公里，没想到他们都从四面八方赶回了老家，参加祭祖。叔叔大爷，堂兄堂弟，还有一些不认识的小伙子。有的小伙子喊我叔叔，说小时见过我。
我们站在村口的空地上聊天，旁边放了很多纸与烟花爆竹。在热络的寒暄中，旅途中的疲惫一扫而空。我甚至觉得幸亏坚持回了老家。无论天涯海角，春节回家集体祭祖，拜祭我们共同的根，这件事的本身就是一种乡情凝聚，也是一种团结。
过了一会，我问道：“大爷，我们什么时候去祭祖？不是说凌晨五点吗？”
“还有一些人正往家赶，也遇到了大雾，高速封路。”大爷笑了一下，解释道：“我们多等一会他们。祖先们肯定也知道子孙们从四面八方往家赶，路途遇到了波折，不容易。他们肯定也愿意多等一会他们。”
这句话不由得让我想起爷爷生前，只要他知道我哪天回老家，就一定会在村口等我回家，哪怕等到夜深……
早晨七点左右，浩浩荡荡的家族男丁们，用几辆三轮车拉着烟花爆竹去祭祖。纸钱烧着，噼里啪啦的爆竹声提醒着祖先们，子孙们来拜祭了。坟前，子孙们跪下……
后记：这是YQ前的一次祭祖，那时这是属于家族每年春节的常规活动。
三年了都没有再这样的规模，现如今YQ放开，不知道这样的家族习俗能否再恢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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