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他们还是姻缘桌上轮廓模糊的小木人。成千上万的小木人挤在这方寸之地,等着进行他们投胎成人之前的最后一步——姻缘配对。
刚到姻缘桌不久,他就注意到了她。她的位置离他不远,是个个头小小的木人。木人没有手脚,不会说话,但是她却整天很开心,蹦蹦跳跳,经常挂着大大的笑容,原本僵硬简单的木头脸因为她的笑容而显得明艳灵动。
大家都很喜欢她。他也很喜欢她。
木人们根据来世缘分的多少被分在不同的圈子里,不同圈的人因为缘分太少,来世基本不会出现在对方的生命中。他和她在同一个圈子里,这意味着来世他们一定会相见。他觉得自己太幸运了,很开心的期待着来世,不知道会和她发生一段怎样的故事。
最近她变得有些不开心,他很早就发现了。从某一天开始,她越来越频繁地望向相邻的一个圈子。
他知道她在看谁,那是一个帅气的木人。是的,即使大家都是雕刻简陋的木头脸,也能很明显的看出那个木人未来的超群之貌,那么显眼。
不在同一个圈子里,她每天只能遥遥地看着那个美丽的木人,想到自己来生无法与其有交集,渐渐变得郁郁寡欢。他将她的一切看在眼里,木头心竟也感到酸楚。
随着配对期限的来临,她越来越悲伤和焦虑,他知道她的感受,心疼又心酸。他隐隐地盼着配对之日快点到来,这样她就不会再痛苦,他和她的故事也将会开始。
配对这一天来了。每个月老各分管一个圈子,彼此有缘份的木人会亮起金光,缘分越深金光越盛,反之,金光就越暗淡。红绳拴住两个木人,两人便即刻配对成功,转世为人。
她的焦急在这时候达到顶点,一眼也不肯少地望着那个美丽的木人。如果木人可以流泪,他想她肯定早已泪流满面。
终于,他被月老拴上了红绳的一头,他看到,木人中,她亮起了最耀眼的金光,他欣喜若狂:原来缘分早已注定,他们将是一对无比幸福的伴侣。
月老捏着红绳的另一端向她伸去。与此同时,临圈的俊美木人也被拴上了红绳,即将配对另一个伴侣。
她傻呆呆的遥望着那边,像一个真正的木头人一样仿佛失去了生命,根本就没注意自己周身亮起的金光。当她看到那俊美的木人被牵上红绳,突然惊醒一般的挣扎起来,挣开了就要和他绑在一起的红绳,奋不顾身地冲进了临近的那个圈子,钻进了月老手里俊美木人红绳的另一端。配对已成,只听“咻”的一声,两个木人即刻消失在空气中,转世去了。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他疯了一般地挣扎着,想跳到那个圈子去:不在一起没关系,他只希望能出现在她生命里,至少能看到她!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月老看着自己空空的右手回不过神来:诶?刚刚不是已经牵了一个女娃娃怎么不见了?我真的老糊涂了吗?嗯……这个女娃娃也挺不错的嘛,就她了。……诶诶?我为什么要说“也”……
配对成功,他也瞬间消失了。留下月老奇怪地看着自己左手心几滴晶莹的水珠……“刚刚那个男娃娃……撒尿了???”
(人间)
出生在优渥的家庭里,从小到大都优秀过人,家庭以他为荣,未婚妻也美丽贤惠,他的人生简直完美无缺,堪称典范。
未婚妻是他的大学同学,他们相互爱慕,他的父母对未婚妻也十分满意。两人经历了甜蜜的热恋,无比自然的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婚礼上,他的妻子穿着洁白的婚纱,在鲜花的簇拥下美丽动人,向他幸福地微笑着。亲友们热闹的在台下鼓掌,祝福这一对新人。一瞬间,他感觉,幸福就是这样。
“新郎,你愿意娶你身边这个女人为妻,无论生老病死,贫穷富贵,都只爱她一人,永远不离不弃吗?”牧师的声音传来。而这句誓言他已经提前排练很多遍了。
正当他要回答时,猝不及防的,他的心突然猛烈地抽动了一下,大脑一片空白,好像有一个心结深埋在心底,他却不知道是什么,只觉得梗得快要窒息。
这种感觉来的也快去的也快,几乎是一瞬间,他的脑袋又恢复了正常运转,“我愿意”三个字脱口而出。宾客和妻子都没有看出他那一瞬间的失态,可是他的心里却怎么也无法忘记这个奇怪的插曲。
婚后的生活,幸福且宁静,他从一个优秀的儿子变成了一个模范的丈夫,未来还将变成一个慈爱的父亲。
这天晚饭后,他陪妻子一起出门散步,路过一家高档餐厅附近,一位十分俊美的男人皱着眉推门而出,身后,身材娇小的女人匆匆地跟出来,满脸慌张和不安。她赶过去拉住男人的手,哀求着,大大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对不起,对不起,我再也不追问你手机里面那个女人的事情了,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别离开我……我保证以后绝对不干涉,我保证……求你了,别生气了,一起吃完饭回家……好吗?”
男人对这样的哀求似乎无动于衷,只是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似乎很嫌弃她这幅样子。男人用力地甩开了手,女人站立不稳一下子摔倒在地。男人看都没看她一眼,转头便走了。
他和妻子目睹了这一切。
不知道为什么,从那个小小的女人出现的第一刻起,他再也无法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看着她委屈的脸,他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这张脸要是笑起来,一定很美。
更奇怪的是,看到她摔倒,一向行为极有分寸的他无法自控地冲向前去扶起了她。
女人仰起脸看了他一眼,脸上沾满泪水。她低声对他说了句谢谢,顾不上擦眼泪,匆匆向男人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没有回头。
他这才发现,他刚刚竟然不由自主的伸出了手,想要帮她擦眼泪。
善良大度的妻子并没有追究他的失态,只是怜惜地望着女人的背影叹了声“好可怜”,他也怔怔地重复“好可怜……”
后来,他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女人,只是偶尔回想还是会觉得奇怪:明明不认识,为什么那女人离开时,他会有一种仿佛很重要的东西从身体抽走的悲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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