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

        台风过后，天空还未放晴。但女儿执意要让我今天带她看看日出，这是她昨晚和我的约定。

        早早的起床，来到海边，这里是观日出最佳的地点。天空还灰蒙蒙的，混沌一片，海水的潮气和阴湿的空气混沌一起，海水的咸味充塞着整个黎明，对面的山际线隐隐约约，虽刚立秋，但还觉得有些清凉，女儿拉着我的手，身体不自觉的向我向我靠拢了一些。看着这阴霾的天气，我问女儿：“日出还会有吗？”

        “不知道。”女儿不假思索，习惯的回答。

        这和她昨晚要求我带她来看日出的原因一样。女儿已经十三岁了。但整年离乡的生活让我也没有时间好好陪她。现在是暑假，第一次让她在老家过来，只想补补心中的遗憾，虽然我知道这根本无法弥补。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新的学期又要开始了。昨晚我告诉她，这周必须要带她回去了，她听了只顺从的点点了头，我照旧打开一本书来看。过了一会，她悄悄爬到我的身边，轻声告诉我：“我想睡在这里。”她用稚嫩的小手揽着我的腰，把头深深的埋在我的怀里，眼睛闭起来，就安详的睡了。

          我端详着她稚气的脸，轻轻的抚摸着她乌黑油亮的秀发，书本也被我轻轻的放在一旁。她呼吸均匀，平稳而舒缓。脸蛋胖胖的、鲜嫩光滑，可我忽然发现在这稚嫩的脸蛋上竟隐隐约约的深藏着一道浅浅的伤疤。正当我准备自己端详这道疤痕时，女儿柔声的说：“爸爸，明天带我看日出，好不？”

        原来她并没有熟睡。

        我告诉她，今天台风刚过去，明天不会有日出的。她不依，坚持要去，我问她为什么，她的回答还是是简单干练：“不知道。”

        “不知道。”竟成了女儿的口头禅！这句话和她脸上的那道伤疤一样，像一把匕首，时时刻刻的在剜着我的心！

        女儿从小和她的爷爷奶奶在一起，还有她的弟弟。弟弟成了爷爷奶奶的掌上明珠，她心知肚明，所以在她小小年纪就已经学会了忍让，学会了酸苦自尝。每当遇到了委屈，或遇到了弟弟的泼洒蛮横，抑或爷爷奶奶无端的指责，她都会回答“不知道”或默不作声。沉默是最好的反省，不知道就成了她唯一的护身符，但却成了我最大的心痛。

            ……

          天空有点亮了，云彩微微泛起了乳白色，像一道道丝练盘亘在海面之上、山峦之间。大海的尽头，也慢慢闪烁起一丝微微的亮白的细鳞。太阳已经出来了，但还遮在一层厚厚的云层后面。我回头看看了女儿，她活波的眼睛清亮透彻，还夹杂了一丝隐藏不住的喜悦。也许对她来说，看不到日出的遗憾，远远没有陪她一起的兴奋来的强烈，并且这是顺从了她的意愿！在爷爷奶奶和弟弟面前，她永远是顺从者，这次我却是她的顺从者，这在她轻快的步伐中我也可以强烈的感受到。我默默的回过头，竟没有了和女儿对视的勇气。

          大海蔚蓝而平静，这时女儿已脱了鞋子，挽起裤脚，趁着晨光，在沙滩上寻起贝壳来。她的影子映在沙滩上，单纯而快乐。忽然我感觉我的影子也和女儿重叠起来，我也曾经是这么单纯，这么快乐，再多的委屈也抵不过脚下一颗小小沙砾带来的惊喜和欢乐；也这么对人生充满憧憬，充满希望。我的家乡没有高山，也没有大海，却不得不来到了这个有山有海的城市，多年的拼搏也无法给女儿换回一个完整的家，却不曾想一个小小的承诺竟给她带来了莫大的满足和快乐。

        太阳还没有出来，天却完全放晴了。四周清明一片，人们经过台风的惊惧，都陆陆续续过来感受大海的宁静。沙滩上人渐渐多了起来。声音也慢慢噪杂起来，有老人，有小孩，也有已年过青春却刻意涂抹的中年妇女。这些中年妇女都知道已不再年轻，却又不甘心就此老去而无人问津，就拼命的想在浓妆艳抹的伪装下隐藏老去的容颜。人的一生何其短暂！我想这些孩童也会因为命运的不同而走向不同的人生。

        我攥紧了女儿的手，和她一同寻找着贝壳，生怕一个转身，错过了她所认为最漂亮的发现。

          天空很亮了，但日出还没有出来，只有几片浮云在天空悠闲的徜徉，时而飘过大海，时而游在山顶。我心中暗暗决定，以后每天都要陪着女儿，做她忠实的顺从者。

        女儿这时拣到了一颗红白相间的螺形贝壳，对着天空向我炫耀。然后她小心翼翼的装在口袋里：“带回去给弟弟，他肯定喜欢！”她的声音回荡在大海上，活波而可爱。

        回去的路上，我忍不住问女儿：“为什么要来看日出啊？”

        “那样你就不能睡懒觉了啊！”她不假思索的回答。“爷爷奶奶说了，睡懒觉对身体不好。以后我回家陪爷爷奶奶了，你想我们了，就来海边看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