巩乃斯河北岸吐尔根的三万亩野杏林,竟然是中世纪遗留下来的。祖国边际、大山之中、时间深处,多重因素增添着她的神秘;野性、错落、绵延,几种特质增加着她的魅惑;蔚蓝的天空、墨绿的山林、青翠的草坡、流动的牛羊、嘶鸣的骏马,衬托着她的别致;林带的交错、垂直的落差、坡线的起伏、日光的变幻,渲染着她的奇妙。
每个人每年与她偶遇的惊艳时间,只有短短的几天。当我从千里之外,匆匆赶到她的面前,时间正好,一切就绪,大自然为不辞辛苦而来的客人,也顷情奉现出它的珍羞。
盛装的杏树或延绵一片,如生命之浪,从山顶到山谷,铺陈而下,浩荡而来,仿佛春天的河流,绿草如波,杏花似浪,盈目入怀,惊魂摄魄,沁骨惊梦;或三五成群,顾盼如姐妹,衣袂如妯娌,簇花为云,并卉为霞,集羞成容,化俏为姿;或独立山坡,如大地孤女,凄美迷离。又如白头母亲,从人生高处,深情俯看着山坡下的儿女,风来则喃,人至而默。
漫山满坡的游客,以五颜六色的装饰与大自然争妍,杏花以白中带红的生命本色完美胜出。女人们尤爱与花留影,仿佛欲留住正悄然流逝的芳华,便也如这次第开放的杏花了。——或含苞初绽、羞涩迎风,或怒瓣张芯、青春逼人,或含容潋滟、迎迓多娇,或由红返白、离离欲去,更惹人叹:人亦如花,年年异,岁岁新!
远处,天山余脉上的雪,还没化掉。那圣洁的白色,与眼前蓬勃的杏花,遥相凝望、顾盼、辉映。吹来的风里还带着寒意,它来自远方的雪山吗?是否给这些娇嫩的尤物带来隐秘的消息呢?
我独坐于一个僻静的高坡,马儿朝我奔涌过来,咩咩的羊群从身边流淌而去,这是真正的生命之河呢。
我凝视着一棵杏树,看着满树的杏花仍畅饮着阳光,好奇于生命之汁是如何从高高的冰山之巅默淌而下,潜入大地,又被杏树的根须所吸吮,由虬曲的树干所提升,被茂密的枝桠所推送,在颤栗的枝头点点渗出,在清风的叮咛中,成长为凌空的仙子,怒放为生命的骄傲。年复一年,不为赞美而盛,不因寂寞而落,这正是大地上淳朴、倔强的生命之歌呢。
充盈着这样的生命之歌的山谷,飘逸着这样的生命之舞的草地,不正是最美的春天吗?
第二天早晨,我看日出归来,远远地看见:房东大哥骑着骏马,赶着牛群走上山岗。那壮实的身影,与健硕的马匹,出现在长而斜的山脊上,孤独而坚定,给我以极大的感动和鼓舞。
中午时分,50多岁的大嫂和她70多岁的老母亲在为我们做抓饭,她们的塔吉克语我一句也不懂,但热情和善良无需翻译。儿子还在马队里忙着营生,大哥开着拖拉机又在山坡上耕耘开了。对他们来说,一年的春天刚刚开始。如他们一样,杏花沟的十几户牧民,就在这片短时热闹常年寂静的山谷里,默默生存,粲然而笑,一如年年花开花落的野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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