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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若耶之溪丨第十二章 秋枫山庄

【武侠】若耶之溪丨第十二章 秋枫山庄

作者: 裴冶 | 来源:发表于2018-01-12 11:20 被阅读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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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一章 来龙去脉

    第十二章 秋枫山庄

    波澜微兴,船行水上,远眺仍是渺无边际的江面。

    陈沐虞将一纸信笺绑在一只白鸽腿上,放了出去,见白鸽渐渐飞远,再无踪影,便席地而坐,倚靠在船舱上闭目养神。一旁的陆离仍旧摩挲着手里的金器木槿花,脸色凝重,这金器既然来自金陵,此番说不定可以寻得木槿的下落。正沉吟间,听到杜方圆轻咦一声,举目望去,见几柱山峰遥遥耸立。

    此时风驰云卷,晴日初放,船渐行渐近,但见满山松篁交翠,风光旖旎,又闻松涛阵阵,呼啸回荡,实在是人间少有的景象。

    三人离船登岸,已有两个身着杏黄布衫、一高一矮的老者迎上前来,齐齐拱手作揖,高个老者道:“我二人是秋枫山庄看门的武夫,不知三位英雄今日到本庄有何贵干?”

    陈沐虞冲二老抱拳一礼,道:“在下不久前在贵庄存了件东西,今日有空便过来取。”

    二老闻言,相互望一眼,矮个老者看着陈沐虞,道:“既来取物,不知这位英雄可否带来了存物的凭证?”

    陈沐虞自怀中摸出一块巴掌大的玉牌,陆离见此玉玉质纯透,似天工磨砺,温润有方,料定不是凡品,此物既是青歌在秋枫山庄存物的凭证,见玉如见人,姚天策要夺的只怕就是这块玉牌了。

    矮个老者伸出一只枯手,接过玉牌仔细端详片刻,冲高个老者点了点头,又将玉牌递了回来,道:“既是来取东西的,事不宜迟,三位英雄还是早些进庄吧!”说罢,调转回身,欠身一引,道:“请!”

    ———————

    董崖跳下黄骠马,举目望了望写着“丘府”二字的金字匾额,盯着底下两扇朱漆大门,正蹙眉凝眸想看出个究竟。忽然从街东前后跑来一胖一瘦两个青衣衙役,边跑边嚷:“诶诶,你是何人?!在这里做甚?!”

    他似乎没有听到,趋前几步,两弯眉蹙得更深。瘦衙役提气纵身挡在他身前,他仿佛也没有看到,目光越过瘦衙役的肩膀,落在瘦衙役身后那两扇大门上,越走越近,一张脸几乎要贴到瘦衙役的脸上。

    瘦衙役已看清董崖的脸:他的脸显着一种病态的苍白,像前几天还铺天盖地下着的雪,他的五官端正,眉眼鼻口均匀分布在脸上,透着一种隐秘的天生的和谐,似乎只稍稍挪动某个器官哪怕一分,就要打碎一块天然的美玉,驱散一朵天然的云彩。

    他的精神却无云彩那般自由自在,他似乎很累了,眼皮也在往下塌,可凝注朱漆大门的举动却无半分迟疑与松懈,他还在往前走。

    瘦衙役怔了怔,后撤一步,把带鞘的腰刀往胸前一横,厉声道:“站住!这里是命案重地,闲杂人等不得擅闯,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他的声音雄厚响亮,震得顶上的屋瓦都在轻轻颤动,可董崖仿佛仍旧没有听到,他还在往前走。

    一旁的胖衙役摇了摇头,手搭上腰刀的刀柄,轻手轻脚,绕到董崖身后。

    董崖的右脚抬起正要落下,瘦衙役突然一声暴喝,右拳猛地击向他的左颊骨。董崖仍旧盯着大门,可身子却突然矮了下去。瘦衙役登时一惊,他失了目标,又觉脚踝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身体前载,拳头不偏不倚,正要砸中胖衙役的一张圆脸。胖衙役“吓!”地一声,慌忙举刀来格,瘦衙役右肘砸中刀身,跌在胖衙役的怀里,两个人滚作一团。

    一胖一矮两个衙役从地上爬起来之后,怒发冲冠,怒不可遏,可他们回过神,却看见董崖正四仰八叉躺在地上,一双眸子失神盯着清冷的苍穹,干得起皮的嘴唇微微颤动,喃喃道:“吃…吃…”

    “这……”两个衙役面面相觑,瘦衙役微一沉吟,看见一旁瘦得可怜的黄骠马的马背上驮着一只青布褡裢,蹑足过去,伸手解开,不想褡裢的口一松,忽然从里面滚出一块巴掌大的金色令牌,“叮”一声掉在地上。瘦衙役弯腰捡起,待看清金牌上的字,两条竹竿似的腿已止不住发抖。

    胖衙役不明所以,皱眉问道:“长梅,怎么了?”。

    吴长梅抽动抽动嘴角,讪讪道:“这…这…寂照你…你…”他盯着手中那块金牌,双目圆睁,舌头似乎打上了结。

    “嗐!你看看你!话都说不利索了!”王寂照哂笑几声,洒然迈开四方步,踱上前来,一对小眼珠子甫一落在吴长梅手中的那块金牌上,“嗬呦!”不觉倒吸一口凉气,猛地怔住,讪讪道:“这…这…这…”

    “吃…吃…”董崖的声音依旧轻忽飘渺,可此刻落在两人耳中却如奔雷霹雳。

    吴长梅看了看董崖,手心已沁出冷汗,讪讪问:“这,这该如何是好?”

    王寂照摇了摇头,苦笑道:“他要吃我们就给他吃,他要喝我们就给他喝,他要我们脱光了在街上打滚,我们就脱光了在街上打滚!”一面说一面自怀里摸出一只油纸包裹,打开包裹,里面是两个又白又香的大馒头,将一只馒头递到董崖嘴边。董崖登时抢到手里囫囵吞了起来。

    吴长梅见状,也摇了摇头,自腰间解下一只褐色酒袋,给董崖递过去,董崖抢到手里,“咕咚咕咚”举起酒袋就往嘴里灌。

    这般滑稽的吃相,简直比街上乞讨的叫花子吃喷香油腻的叫花鸡还要夸张。吴长梅和王寂照相视一下,无奈苦笑。

    日已西斜,柔和的光晕涂在街道光溜溜的青石板上,像涂上了一层细细的油花。

    王寂照一屁股坐在这油花上,凝望着这斜阳暮景,道:“青捕头走的时候,说他去去便回,今天已经是第七天了,”说着黯然沉下双目,“可他还没有回来……”

    吴长梅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勉力笑道:“好在今天还没有结束!我们还在等他!”一面说一面将那只青布褡裢和那块金牌递到董崖身侧。

    这片刻工夫,董崖已吃下那两个白馒头,手中的酒袋也已空了,盘腿坐起来,看着吴长梅,忽然道:“他不会回来了。”

    吴长梅整个怔住,道:“你说什么?!”

    “他不会回来了,”董崖摇了摇头,淡淡道:“死人无论如何也回不来。”他的语气依旧平淡,但声音却比方才大了些。

    王寂照也已听到了他的话,猛地捏紧拳头,“刷”地站起来,厉声道:“你放屁!”

    “放屁?”

    “青捕头临走前,曾飞鸽传书给陈二门主,有陈二门主在,青捕头怎么会死?!他怎么会死呢?!”

    “可说青歌丧命的,正是你们的陈二门主。”

    王寂照仿佛挨了一拳,鼓起的胸膛突然瘪了下去,他不相信董崖的话,他想开口反驳,可阳光自董崖身侧那块金色令牌反射到他的眼里,他突然失去了力气。方才捏紧的拳头已悄然松开,虽在勉力克制,但他的身体仍止不住颤抖。

    吴长梅萧然叹了口气,望着董崖道:“那陈二门主人呢,她现在人在哪里?”

    董崖望着邈远清冷的苍穹,淡淡道:“她去了秋枫山庄。”

    ———————

    秋枫山庄,庄内自然种着枫树。

    陆离三人沿着台阶拾级而上,行至山腰,倏忽发现身旁密密麻麻的松林已换作一棵棵枝桠横斜的枫树,枯黄凋零的枫叶枯蝶般铺盖在台阶上,他们一落步即有一阵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此刻外面的风已停了,松涛声似也住了,这窸窸窣窣的声响便愈发嘈杂,一声声钻到人的耳中。

    这段台阶并不长,陆离、陈沐虞和杜方圆却似走了很久。

    风声渐朗,周围的枫树渐渐稀少,视野渐渐开阔,一座碧瓦朱檐、雕栏玉砌的庄院出现在敞亮处。陆离停下脚步,凝神打量,陈沐虞抱臂立在一旁,杜方圆趋前摸了摸粉色的墙壁,又转过来脸看陆离。夕阳衔山,晚烟萦树,陆离的脸色和周围的一切都显得悠然而缓慢。

    忽然。

    忽然一阵破风声响,杜方圆怔了怔,陈沐虞的两臂抬起又放下,已有个身着淡蓝长袍、丰神俊朗的男人出现,笑吟吟向他们拱手作揖,道:“三位英雄大驾,敝庄蓬荜生辉!”说着趋前几步,将庄院紧闭的的朱漆大门轻轻推开,接着立在门侧,对着敞开的朱红大门欠身一引,道:“三位英雄请随我来!”

    这一行四人穿过花丛小径,沿着曲曲折折的朱漆回廊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到了一座飞檐高耸、丹楹刻桷的三层阁楼前。男人驻足让开道路,对着阁楼大门欠身一引,恭声道:“三位英雄请!”

    陆离冲他点了点头,瞧见阁楼的门头上垂挂下一条遮风挡雨、驱寒保暖的黑色布幔,微一打量,趋前几步,掀开布幔,目光有意无意往里睇了睇,这才示意陈沐虞和杜方圆先进去,他弯腰跟进去,黑色布幔重又落下。

    外面是傍晚,光线虽不昏暗,但阁楼里的光线却比外面明亮得多。一楼的天花板上垂挂着十二只金色的托盘,每只托盘里点着十二根腕粗的红烛,烛光闪动,把宽敞的一楼大厅照得红光潋滟,灯火通明。

    外面悄无声息,看不见一个人影,阁楼里的人却比这里的蜡烛还要多,嘈杂的人声使蜡烛明亮的烛光愈发耀眼,烛光下,九行九列、整齐排布的八十一张檀木方桌,除了东北角那两张没有坐人外,其他桌都三三四四坐满了形形色色的人。

    陆离三人刚踏进屋子,就有无数道目光利箭般射了过来,仿佛要把陆离三人身上的每一寸肌肤、躯壳里每一块灵魂都细细筛一遍。而领头的陈沐虞却似完全没有看见他们,微挺上身,瞧见东北角有张空桌,便欣然领着陆离和杜方圆走过去。

    陆离三人甫一坐定,就听得一声锣响,周围的嘈杂声渐小渐无,西面垂着的一块朱红大幕被缓缓拉开,幕后露出一方高约五尺的戏台,台上左右各站着一名身着杏黄布衫、面容枯瘦的老者,长眉下一双鹰目,目光似比杀人的刀光还锋利,仿佛只消被他们望上一眼,就要堕进冰窟。

    ———————

    风,冷风。

    日已沉西,冷风从街西吹过来,捎带着薄凉的寒意,好像冰河深渊里吞吐出的寒流,弥漫整条长街。董崖盘腿坐在青石板上,单薄的身体止不住寒颤,轻咳了两声,伸手紧了紧身上的藏青袍子,对王吴二人,道:“我冷了,我想到屋里去。”

    吴长梅从漫长的思绪中回过神,拍了拍身旁犹在悲恸的王寂照,趋前推开了丘府的朱漆大门。寒风卷过,门后是一片难以穷尽的深沉黑暗,这片黑暗里面似乎正雌伏着一只啖血食肉的庞然巨兽。两扇门豁然洞开的一瞬,匍匐在街上,无精打采的黄骠马登时挺身而立,引颈长嘶。

    吴长梅正要去安抚它,王寂照已伸手拽住马缰,一面轻抚马颈,一面萧然道:“天太冷了!我也想到屋里去!”

    屋里,一灯如豆。

    屋子是进丘府左手边的第一间屋子,屋子左右放着两张铺着被褥的硬木矮床,两张床之间有一张三尺见方的木桌,桌上有一堆花生壳、两只土瓷碗和一只窄颈的青瓷酒壶,还有一盏灯。

    灯亮着,飘摇的灯光在纸窗上勾出三条恍恍惚惚的影子。

    吴长梅盯着董崖和王寂照的影子,语气颇有些戏谑,道:“你瞧瞧这两条影子呦,倏忽左,倏忽右,莫非是在唱大戏……”“戏”字刚出口,他突然噤声,余下的话仿佛突然被利刃斩断,哽在喉咙里咕噜咕噜打转。他的神色局促不安,额上更汗如雨下。王寂照也倏忽双目圆睁,惶恐朝窗外睇了睇,反目瞪了他一眼。

    董崖突然感到奇怪,于是他说:“我感到奇怪,”右手食指轻轻划过一只土瓷碗的碗沿,道:“戏戏戏,‘戏’有什么说不得的?”

    他一连说了四个“戏”,王吴二人的心仿佛都提到了嗓子眼。

    吴长梅慌忙摆了摆手,忙不迭道:“说不得!说不得!”

    “‘戏’?‘戏’为何说不得?”董崖偏要说。

    “因为……”吴长梅四下瞧了瞧,压着声音道:“因为这丘府里,上上下下四十三条人命都是死在戏台上的!”

    “戏台?”董崖怔了怔。

    ———————

    陆离的目光落在戏台上。

    戏台当中站着一位高不及四尺,油头粉面的胖侏儒,一身淡蓝宽袍垂落在地,袍脚边露出一双黑面白底的布鞋。一只灰毛猴子站在他的右肩上,正捡食他头发里的虱子。“侏儒”冲台下抱拳一礼,目光自左扫到右,笑道:“诸位英雄今日莅临敝庄,庄内蓬荜生辉,实在是本庄的莫大福分!我周海通在这里谢过诸位,多谢!多谢!”

    “哪里!哪里!”“周庄主客气!”“客气咯!”台下的英雄好汉闻言,喧嚷声此起彼伏,陆离的眉头却已稍稍皱紧。

    周海通双手微一下压,示意大家安静,又笑道:“今日正月初九,乃本庄一年一度的淘沙会,故敝人自作主张,将在场的诸位英雄引至这金顶红妆阁,此举若有得罪之处,还望诸位英雄海涵!”他说起话来情真意切,态度诚恳,一面说一面一揖到底。

    台下的英雄好汉怔了怔,已有人嚷起来,道:“在下早就听说,烟雨阁的淘沙会,奇珍异宝,琳琅满目,今日若有幸得见,我等还需谢谢周庄主,哪里会有怪罪您的意思!”话音刚落,已有人站起来跟着附和,且附和声愈来愈大,大厅里登时一片喧闹。

    “一年一度的’淘沙会’?”陆离望向陈沐虞,手指在桌面“嗒嗒”敲了两下。

    陈沐虞道:“怎么,你不知道?”

    陆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陈沐虞道:“‘一个人若想在江湖上混口饭吃,他就最好要知道烟雨阁!’江南烟雨阁网罗天下至宝,司掌宝物鉴定、存取、购买贩卖等事宜,是它立足江湖的根本!”她目光落在戏台上,又道:“只是这次的‘淘沙会’却有些奇怪!”

    “奇怪?”

    陈沐虞道:“淘沙者,大浪淘沙也,是烟雨阁一年一度,鉴定物品,拍卖宝物的隆重集会,会上出现的翡翠明珠、奇珍异宝多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数十年间引天下人趋之若鹜,但这次的’淘沙会’却摒弃了自它诞生之日起就恪守着一个原则。”

    “什么原则?”

    下一章 大浪淘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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