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象棋的屠夫

作者: 我是太阳ham | 来源:发表于2021-01-15 11:22 被阅读0次

          庭方从小人书店出来,正巧看到有同学路过,只见他手里拎着网兜 ,里面装着饭盒,说是送饭给他爸。庭方知道他爸是杀猪的,书上称之为“屠夫”,就要求跟了去看看,同学稍迟疑,还是带他去了。

          庭方要求跟了去是出于好奇,每天半夜三更过后,就能听到远处传来猪的嘶叫声,那肯定是绝望的叫声。回想起来,当叫声突然停住,意味着那猪被捂嘴挨刀了。

          这是一个大篷子,里面是一个个隔断的水泥池子,有空的,也有猪在里面的。同学的父亲在另一个热气腾腾的棚子里,捋着胳膊挽着袖子,皮手套、皮围布,脚上是高帮雨靴。只见他在滚烫的大铁锅边翻动着白白胖胖的猪,用一卷把的钢片倒刮着猪毛,可能是不顺手吧,放下那刮毛的工具,拿起一根细长的铁棍,从猪蹄边的一个口子捅进去,开始对着那铁棍吹气,看来那铁棍虽不粗却是空管。一时猪被吹的更胖了,眼睛被吹成了眯缝眼。这同学的父亲深深地舒了口气,想歇一会,转身看到了他们,一声喝斥:“到这儿来做嗲?——回去!”这一声断喝,有些象京戏上的“哪里走?——拿命来!”的架势。

          同学放下网兜,拉了拉他的袖子就回头。再走过那围猪的池子边时,正有猪被揪了耳朵拖出来,只见那猪抵住四肢死命抗拒,爪子在水泥地上划出了白色痕迹,其时边上又过来一人,笑嘻嘻地对那抓猪耳朵的人开了一句玩笑:“夜里身亏了吧?”边说边抓住那猪的尾巴往前推,后来干脆把那猪掀翻在地,硬拖上了凳。

          这张凳不是一般的长凳,形象类似旧时的“春凳”,很宽、很受力的样子。那猪虽在挣扎,但四肢不着力,只得绝望地呼叫!正在这时,从那敞开的池子门边冲出了一头猪,它径直拱向那帮忙的人,那人躲避不及,一时松了手,而另一个也呆了一下,一时凳子上的猪翻身落地。

          正看的入神,波澜不惊的同学拉了他一下说:“走吧,要不让我爸看到还未走,回去要训我的!庭方对那只冲出来的猪激动不已!说:“要是他们两人晚上一起跑掉就好了。”

          同学冷冷地说:“跑不了的!估计要吃‘电熨斗’了。”

           “啊!‘电熨斗’?”庭方疑问道。

           “是啊!电猪的东西,形状象石锁或电话筒,他们叫它是‘电熨斗’。”同学又接着说:“电的时候,一手抓住猪耳朵,一手用那‘熨斗’往嘴帮子上一按,就倒下了。”

          庭方继续问道:“哪在烫毛的时候醒了过来怎么办?——电影上,人昏死过去后,一泼水就又活了过来的。”

           “电后还要吃一刀的,——你以为就那样了吗?还要补上一刀放血的。”同学解释着。

          庭方还沉浸在刚才的情景中,又问道:“圈门开着,为什么不全冲出来逃亡?”

          同学回答道:“你没看到那两条猪身上的印章颜色都是红的吗?说明他们是一起收进来的,有可能是一个圈里长大的。”

          庭方想:“怪不得其他猪害怕地拱在一堆,圈门开着都不出来!原来那冲出来的猪与那凳上的猪是一家的。”

          这同学的父亲虽然是杀猪的,平时的言谈举止待人接物与他的职业丝毫对不上号!

          今天同学带他去杀猪的地方没有考虑到父亲会赶他走,可能是不愿意让别人家的孩子知道他是做这一行的吧?——庭方这样想着。

          说同学的父亲不像杀猪的,首先是长的面不黎黑,几无髭须,更非河目海口赳赳武夫样,全无小人书上的张飞样;反而是外形白净,平日里手腕上总还戴着手表!这年头能戴手表的绝少,不是一般人会有的。听同学讲,那还不时一般的牌子,而是瑞士产的,并说了牌子名称,庭方总是记不住,只记得是一个光圈环形围着地球的商标,而且听说家里还不止一块。

          小孩们到“汤草药”家尽可放开手脚白相而不会让你感到拘束,但到这同学的家里是不能有半点随便的。虽是隔壁邻居,是很少能进他门的。偶然进去一次,会看到不一样的东西,甚至品尝到额外的味道!

          想来,他家吃的肉应该是猪身上最好的一刀肉,但有时会尝到“高温肉”。庭方对“高温肉”的叫法不理解,但觉得应该不是什么正常肉,但既然他家能吃,应该问题是不大的。

          这同学在父亲面前一副听话老实相,但在小伙伴面前是另外一副样子,显得活灵活现万事通的样子!尤其对武功一类故事讲得头头是道。说到武功,少不得连带到兵器。

          这次到他家中,庭方提出要看看他家的“兵器”。他从床底下拖出一只藤条箱,箱底层是一只尺把长的木盒,盖子是抽动式的,打开后有布覆盖,下面是长短不一的刀具,竟然没有一把是锈蚀的。问:“这都是杀猪刀吧?”同学瞪了他一眼说道:“这是‘匕首’!你懂不懂啊?”

          这杀猪的父亲的特别之处更在于对子女的教育上。从未听到他打过子女,偶然的呵斥声就是最大的制裁方式!子女对他没有半点违拗的时候。而家中的每一件事仿佛都是算计好的,不会发生毛毛躁躁或者节外生枝的事。

          同学的父亲喜欢下象棋。不只爱好似乎从未听说遇到过敌手,他空闲时就当大门设棋摊,即使没有人对弈,他也会手捧茶壶,两指不时拈起棋子,嘴里发出咝咝的声响,然后慢慢让棋子一边先着地,然后才用力磕下,仿佛那棋子有千钧之重。

          这样的场景大都是在傍晚时分,而这时“汤草药”也已经收摊到家,也是“汤草药”一天中最舒心的时候,红着脸,捧着茶杯,香烟滚到嘴角边,过来打趣:“又在研究啦?自己斗得过自己吗?”

           “去、去、去,一边去!”他驱赶着“汤草药”,显得不屑理会的样子。而“汤草药”自有自己的乐趣,不以为然,笑嘻嘻地走过,回他的家中“红酒白肉”去了。

          同学家正对门是母子俩。庭方从来没有看到过那儿子的父亲,也从来没有想到要了解一下究竟。这儿子上面应该还有一个阿姐的,早年就嫁到上海,因此每年的寒暑假,都有一个与庭方差不多年岁的男孩子来这舅家。

          对那上海来的男孩印象最深的是:庭方自己腻烦剃头,但那男孩热衷剪发,头发再长也不剃,每次还要吹风,把头发吹的一溜顺,然后到他家灶头寻找油瓶,往手心里倒些豆油,开始往头发上抹得真正是苍蝇站不住脚。

          “屠夫”家教有方,其行为举止还潜移默化了这对门人家的儿子。人在成长或个性养成阶段的关键期容易受到身边人的影响,这类似于动物出生后的“第一眼”,第一眼看到是什么就会把那当作样板去模仿学样了。更何况“屠夫”的确有着令人称道的许多地方。

          由于“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效应明显!那对门的男孩的一言一行与“屠夫”似一个模子里脱出的一样!以之于风言“大男孩”就是那”屠夫”的另一子,这当然是无稽之谈!言谈举止的近似与血源是否同一还是有差异的,是不能当得真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屠夫的子女长大,有的将近婚配年龄,挨个的也将要参加工作,可能是因为“杀业如此之重,为将者不可不戒”之故,同学的父亲竟改了行,专业收猪估价,那行当做得也很专业,猪躺在地磅上,他一眼就能估出能杀出多少肉,任你当天给猪吃多少精饲料肚子滚圆,在他面前是打不过马虎眼的。这得益于曾经的“批大卻,导大窾,因其固然,技经肯綮之未尝”,“恢恢乎其于游刃”——杀猪之道也。但在空闲时,依然在门前摆放棋盘邀阵对弈或自弈。想来,无论是杀猪还是估价收猪,与这下棋恐也有着“道 ”上的相通之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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