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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六月七月,村里香火袅袅,主妇们忙着祭祀,祭灶祭祖,迎弟也不例外。
她每天都是一早便起来,要围着村子大声诵念“阿弥陀佛”,至少100遍,雷打不动的,她说,这是师傅交给她的功课。
我们家住在小区的东边,最西边的最后第二家,就是迎弟家。所以,她围着村子转,必定要经过我家的。
第一次听到她这样念佛,是我在去做核酸的路上,迎面一个鲜红裙子的女人,高声念着“阿弥陀佛”,我吓了一大跳,赶紧闪在路的一边。这两年村里的年轻人出了,进出都是年老的或者是小孩子,我猜想这个大红裙子一定是个年纪上身一点的人。
透过林荫道上斑驳的树影,一缕阳光照射到她的脸上,我看清了对方的,是迎弟,我的印象中,她的年龄比我要大几岁,因为,我读小学的时候,她已经带领着一群HWB,风风火火当创将了。
交肩而过时,迎弟告诉我,这个是山上佛光寺里的师傅交给她的功课,每天念100遍,新冠病毒就会消散了。
说话的时候,迎弟脸上面颊像抹了一道红,眼睛顿时变亮了,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握。
迎弟的外号叫做“啬婆”,小时候,我以为是“色婆”,好色的色,大了才知道是吝啬的啬,当然是气量小,守财的意思,我不知道她怎么个“啬”法子,只知道,迎弟的父亲去世得早,她是家中的长姐,家里有娘还有两个弟弟,她结婚后,没有大事情,她是连自己的娘也不去看的,更不用说,买点什么给老娘吃吃用用的了。她曾对自己的两个弟弟讲,要不是还有老娘在世,我们还要来往,老娘去世后,我们就断了,不要来往了吧。
那天,迎弟的舅舅去世了,姐弟三人一起去外地奔丧,迎弟的老公开了自家的车,接姐弟三人,他们一起买了花圈等随份子,葬礼结束,姐弟们又原车返回,迎弟老公先送两位弟弟回家,弟弟们刚想下车,迎弟睁开了眯缝的眼,一声令喝,慢,送白份的钱赶紧给我。弟弟们三一三十一,刚把钱弟上去,迎弟又冷哼一声,慢,车钱还没有算,我这个车一来一回,怎么的也要几十块钱吧,再算上折旧,少算一点,你们一人50吧。
听得此话,迎弟的老公阿祥的头低得到方向盘上,可是,他只是吱吱唔唔的,半句话也没有吭一声。
两个弟弟一边掏钱,一边气得破口大骂,俩人放话,要断绝和迎弟的姐弟关系。可经不住老娘的泪水和痛骂,只好随她去了。
这样一来,迎弟“啬婆”的外号,更是发扬光大了。
转眼,迎弟娘99岁了,有一阵,老太太跌了一跤,躺在床上哼哼唧唧动不了,两个弟媳妇轮流服侍,俗话说的,伤筋动骨100天,两儿媳都是60来岁的人了,时间长了,不勉有点吃不消,老人也哼哼唧唧地,想着迎弟,大儿子就直奔迎弟家,说,娘跌到脚了,躺在床上,不知道一能挺得过这个六月。
迎弟坐在凳子上一动未动,不冷不热地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些消息你来说给我听是什么意思。说罢,把头一仰,俩双手交替着,抱着胸。
气得这个大弟弟头发晕,脚颤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过了好久,张了嘴巴,却觉得喉咙象是有东西堵住了,说话很费力:好,好,我记住了。
大儿子脸一阵红,一阵白地回到家,对老娘说,姐姐也生病了,一时半会来不了,等她好了,马上就来看你。
知子莫若母,老太太看着头顶上也在冒火的大儿子,只能点点头,喃喃地道,迎弟这脾气啊,不知道像谁……
老人说不下去了,用衣袖擦着眼泪,可是泪水越擦越多,就像是屋侧边的那条小河。
说来也奇怪,老太太没有等来迎弟,这条“霜打的老黄瓜”的身体却自动好了,可以下床活动了,只是人像一只烧熟的虾,腰弯成了九十度。她拐着两条腿,走几步歇几步,却每天都要到村头去看一看。
经过几场暴雨,夏天就匆匆的到来了,说来真是奇怪,今年据说是世上最酷热的夏季,灼热的日头,把山岗、河流烤得一片锦锈,这一片大地简直成了一个大大的烤箱。
乡下人勤快,每天也越起越早,都要赶着中午前,把一天的活干完。
转眼就是六月四廿四这一天,按风俗,是家家户户必须要祭灶的,迎弟对于祭祀一定是恭恭敬敬,虔虔诚诚的,唯待漫了神仙们。
天才蒙蒙亮,迎弟也随着人群,骑上她的电瓶车,去农贸市场买祭祀用的供品,今年是疫情的第三年,市场形势却大好,东西不要钱的,物价噌噌地像坐了直升飞机,三只馒头三只糯米糕几片蔬菜,就要卖20元,气是她,当场跳起来,大骂卖菜的老张,黑心肺,要这么多钱,想带进棺材啦。
老张头也不说话,只笑笑,你爱买不买,不要耽误我做生意。
迎弟气冲冲地用手机扫了微信付款,想想这20元钱,气都要炸了。
回去的路上,迎弟的心里一直在抖动,骑在电瓶车上,什么河流、田野、水塘、树木都看不见了,象是完全沉浸在深渊之中。
一声汽车的轰鸣打破空气中的寂静,像有什么“哐啷啷”而来,迎弟的心里抖动了一下,我的20元钱的供品啊,好象摔坏了。今天会不会白买了,浪费20元。咳,天这么黑了,我是跌到鱼塘里了吗,我好象听到汽车刹车声音了,汽车会不会逃走了,我到哪里去找他?这里有监控吗,对,现在到处是监控,他逃不掉的,我得让他赔我钱……
几天后,迎弟的老公阿祥找到迎弟娘家弟弟,气喘吁吁地对迎弟娘说,能能让弟媳妇去服侍迎弟,她跌断了两根肋骨,盆骨也断了,我一个人在医院里,实在忙不过来,家里我的老父亲也躺在床上,实在忙不过来啊,迎弟说,还是去娘家,找个人来吧,毕竟自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这不,我就来了……
迎弟娘弯着90度的腰身,眼睛盯着地上,她一只手撑着腰,一只手举着拐杖,说,阿祥,这些日子你受苦了,可家里到是没有闲人,你看,我这个样子,好服侍迎弟吗?想想,我也好长时间没有见过迎弟了,她没有我这个快要入土的娘,正好我去看看她……
阿祥的耳边像是响起了雷鸣,耳朵一下子震碎了,本来已经被太阳晒得够呛的身体,又被震得头昏脑胀的。他用手擦着额头的的汗水,俩手用力搓了搓,说,娘,我对不起你,是迎弟不懂事……
阿祥转身趔趄地迈开步子走了,人影越来越小,消失在路的尽头。
风轻轻地吹着,迎弟娘弯着90度的腰,似乎在凳子上睡着了,屋旁的河塘上,河水平静而光滑,偶尔有鱼儿跃出水面,泛起阵阵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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