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 order for the human race to continue, women must be safe and empowered.It’s an obvious idea, but like a vagina, it needs great attention and love in order to be revealed.”
这本书，我很早以前就听说过。之所以一直没看，是因为不喜欢它的名字。心里想着：叫什么不好呢？非要叫这个。这么哗众取宠，定然是没有什么内容的——不由分说地跳入毫无证据的评断，这实在是一个很容易犯的错误。
我很庆幸我最终还是看了这本书。我在新年假期的最后一天打开了它，就不想再合上了，于是有了一整天笑中带泪的阅读体验。我也终于信服，它的标题并不是为了哗众取宠——没错，这是一个看上去既吸引眼球又让人感觉“不太舒服”的标题。但是，我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们会觉得“不太舒服”？阴道，这本是我们每个人所来之处，可是为什么我们连这个词都无法宣之于口？从什么时候开始，它成为了一个隐秘的、不可言说的角落，除了在医院里作为无温度的“物”被提起，除了在黄段子和粗口里以各种蔑称被提起，我们简直恨不得假装它不存在。关注它、谈论它，不惟是不恰当的，简直是可耻的——没错，它就是跟羞耻、跟不光彩的欲望、贬斥和轻蔑联系在一起的。
但是Eve Ensler说，不应该这样。Ensler是一位剧作家。她访谈了数百位不同年龄、不同阶层、不同族群的女性，在这些访谈的基础上，形成了《阴道独白》的剧本，获得1997年奥比奖（Obie Award），并在1998年成书初版。在访谈中，Ensler跟她的访谈对象们谈她们的阴道，而实际上，她们谈的是她们自己——她们作为“女人”的自己，她们的人生，她们的历史，她们的故事，跟“阴道”这个词一样，埋藏着的、隐秘的、不为人知的、让人羞于启齿的故事。
在这本书里，Ensler以“阴道独白”的形式，把这些故事呈现在我们面前。这些“独白”里，有针对女性的暴力、轻蔑和忽视，也有真诚的尊重、关怀和温柔；有让人难以承受的辛酸、耻辱和毁灭，也有充满力量的愤怒、反抗和重生。当我读着这些故事，我又一次想到这个剧本、这本书的标题——“阴道独白”——“独白”，这是一个很妙的形式。一段一段，自说自话，仍然是孤单的、无回应的，但是读着读着，这些各各不同的独白奇异地重叠了，彼此回应了，独白有了回音，独白变成了合唱，并跟读者内心的声音应和了。在某个莫名的瞬间，你眼中突然就有了泪花，并感受到这些讲述者，她们的存在，她们的温度，她们的情感。
这样的感觉，在我读到本书后面关于V-Day的内容的时候，变得更加强烈。我看的这本是2001年再版的V-Day版。在原书内容之后，加上了关于V-Day的介绍以及各地V-Day组织者和参与者们的分享：他们参与V-Day的故事，他们的收获和体会。V-Day是在《阴道独白》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一个运动。自1999年开始，在每年的情人节这一天，参加者们在世界各地上演《阴道独白》的剧目——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现在上演的剧本，很多已经在最初剧本的基础上做了各种修改和增删。V-Day的活动，一方面旨在通过剧目的上演，让更多的人看到、听到针对女性的各种不同程度的暴力和不公，另一方面也通过上演剧目的收入，对一些从事相关工作的公益组织提供资助。
（2017年V-Day的主题是工作场合中针对女性的暴力，图片来自V-Day运动官方网站）
在看书的时候，你很容易忘记这是一个剧本——因为它都是独白，几乎没有对话。但是看到后面V-Day的内容时，我突然意识到：对啊，这是一个剧本阿。在舞台上，演员们是会带着笑、带着泪、带着情绪说出这些句子的。这书里有些片段，是在邀请观众跟演员一起呐喊，一起说出曾经不可言说的，一起喊出曾经被忽视的、被压抑的、被污名化的。在组织者的分享中，不止一位提到全场一起高呼的场景，我虽然没有亲历，但我想那些呼喊中，一定充满了令人震撼的力量。更不要提，这些组织者中大部分没有任何戏剧演出的相关经验，没有钱，没有人。大家为着一个共同的目标，一起把一个剧本变成一场演出，这个过程本身的疗愈力、它所带来的力量感和归属感是惊人的——从这些组织者的分享中，你可以很清晰地感受到这一点。而它给我最大的启发，是在于所谓“女性主义”，它不应该只是一个理论，一个概念，一个“主义”，它应该是、必须是实实在在的行动。正是在行动中，这些参与者们学会发出自己的声音，学会应对敌意和质疑，对偏见和压迫说不，同时也赢得意外的盟友，收获友谊、尊重和平等的对待——唯有发出声音，才能听到回应，而众人的声音，终将带来切实的改变。
这部剧在国内也以不同的版本上演过。最近一次似乎是2014年在北外上演的《阴道之道》。
《阴道之道》对Ensler的原剧本进行了不小的改编，在当时也是话题之作（知乎有一个相关问题，几位答主的回答颇值一读）。这个事件离现在年代并不远，从中可以管窥女性主义在国内所遭遇的障碍。此事件中，除了意料之中的误解、谩骂和攻击，剧目的宣传方式和创作者对质疑的回应也很值得思考。女性主义因其本质上对既存男权/父权体制的反抗，天然地带有攻击性，这一点毋需否认。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这是一场性别之战，男权/父权体制的存在和运转，事实上是依赖于绝大部分人不自知的附庸和合谋——这其中有男人也有女人，而很多时候，女人甚至是这个体制更尽职的维护者。我想问题的关键，并不是对谁宣战，而是激起更多人对现状的认知——回到前面说的，发出声音，并不是为了宣泄和谩骂，而是为了传达信息，为了邀请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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